对他是有恩情的。
后来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就开口问楚含江:“你救了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楚含江愣了愣,然后想了很久,才对金日说道:“嗯……如果你想报答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金日望着他。
“在没有受到威胁或者伤害的时候,不要主动去杀戮那些无辜的人或者妖。”
“为什么?”金日不理解这个要求对楚含江有什么好处。
“因为……”楚含江停顿了很长的时间,似乎想着要如何用容易理解的说法告诉这个有些单纯的妖修为什么。最后他说道,“因为也许你以后会跟他们变成朋友呢。”
金日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不理解楚含江的意思。
楚含江只好说道:“就像我们一样。如果有一天在某个地方我被某一只大妖杀死了,我就永远不可能遇见你,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了。所以,不要随便杀戮,因为也许以后你们会变成朋友。”
金日便问楚含江:“所以,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
妖族没有五伦,如果说首领,父母,兄弟姐妹和夫妻的关系是天地自然赋予,朋友的概念却是他们所并不了解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金日感到欢欣。
他们是朋友。
于是楚含江不让金日吃活人和活的妖兽,他就不吃。虽然吃有道行的活物更有利于他恢复道行,但是对于金日来说,这种行为很明显是令他唯一的人类修士的朋友感到不开心的。
所以他就不做。
妖族的感情素来直接而单纯,甚至就连偶尔使用的阴谋诡计,在人类眼中都会显得有几分幼稚可笑。三足金乌本来就不是什么天性凶暴的妖兽,所以金日的性情也并不残忍。
而金日那种天真的残忍常常让楚含江想起另外一个人。
他还在家中的弟弟。
楚含江离家时才七岁,而那只比他小了一岁的弟弟楚含溪,却是一个十分让人担心的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受到族人的厌恶,就连楚含江的父母也并不怎么喜欢他。
因为这个孩子跟妖族一样,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甚至比起妖族来,楚含溪要更加不像人类。金日高兴时就笑,生气时也会发火,楚含溪却连高兴或者生气的表情都从来没有,甚至连祖母死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
所有人都在大声哭嚎,无论是出于真心和假意。只有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站在那里像个木偶一样。
那一天族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楚含溪。楚含江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明白许多事情。他就一直把弟弟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挡住楚含溪的脸,不让人看见。
他让楚含溪学着他的样子哭,哪怕摆出个样子呢……可是楚含溪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哭。
可是楚含江知道,那不是因为弟弟冷漠,那只是因为……他真的不会。
除此之外,只要楚含江一没有注意,楚含溪就会做一些很残忍的事情。他会捉住小青蛙,然后好奇地压住青蛙,用小刀剖开它们的肚子,想要知道青蛙为什么会动。
妖族还是为了增进修为才杀生,但是楚含溪却往往只是因为好奇。
到后来,发展成麻雀,兔子,老鼠。楚含溪只要有机会,就喜欢剖开这些小动物,看看外表不同的它们,内里是不是也都有很大的不同。
那种天真的残忍,能让所有人都感觉到背后发凉。也因为如此,族中开始流传着楚含溪其实是妖魔的留言。
因为这些流言,楚夫人感到很愤怒。楚含江的父亲素来沉迷享乐,对子女漠不关心,而楚夫人又是个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又任性的人物。她依赖早熟的长子,却恐惧厌恶与常人大不相同的次子。所以她一天到晚找次子的麻烦——一边是脆弱又依赖自己的母亲,一边是即使挨打也从来不会去反抗的弟弟,楚含江那时一直是焦头烂额的状态。
楚含溪不知道什么是疼痛,所以他也不知道小动物被割开血管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用力地挣扎,所以即使被母亲用花瓶打破脑袋,他也不会哭闹。
因为会痛……所以有些事不能做。
这样简单的道理,却是楚含江用尽力气也没有办法告诉他的。
楚含江上山的时候,很认真地对弟弟说:“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会学会怎么治好你的病。”
他始终相信,他的弟弟不是妖魔……他只是得了病。
所以他对金日说:“是人也好,是妖也好。就算出生的时候没有带着一颗人心,但是只要愿意,你就可以慢慢修行出一颗人心……而它会让你活得更好,修行更加通透,也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
金日相信他。因为他是楚含江……因为他们是朋友。
那段时间,楚含江走到哪里,金日就跟到哪里。楚含江的师兄师姐们师叔师叔祖们都嘲笑他养了只年份太大的乌鸦宝宝。金日甚至还会顶嘴表示自己的年份很正常(……),被楚含江无言地抓回来。
而这一切,却只持续到了伽罗山内乱。
那一场内乱的原因十分复杂,金日只知道是理念之争,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理念之争。人类修士的思想一向如此复杂,让人无法理解。
只是那一场内乱之中,金日亲眼见到了人修世界之中最丑陋最残酷的一面。
曾经谈笑风生的同门拔剑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