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恨久没有喝孟婆汤。
他搞惯了私下的小动作,要偷偷换掉一碗汤并不难。
然而想逃过鬼使们的火眼金睛却不容易:“这可是莫大的罪孽,凡人,你胆子倒是很大。”
祁恨久并不退缩,沉着地点头,反问:“我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恐怕支付不起。”
“说说看。”
“永远携带这一世的记忆,它会像最强韧的绳索一样束缚你的灵魂,你将无法爱上另外的人,也无法恨另外的人,无法产生新的感情,无法获得完整的转生,无法体会新生命的喜悦……事实上,不喝孟婆汤,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惩罚。”负责他的鬼使恶狠狠地瞪着他,鬼气森森的眼睛里满是威吓的味道。
祁恨久却松了口气。
——这对于他来说,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救赎。
鬼使见没能吓住他,愤愤然,又怪里怪气地说:“你要经受的惩罚还不止这一种。”
“哦?”祁恨久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想让自己的紧张被看出来。
鬼使阴阴一笑:“自杀也是罪孽呢……”
这祁恨久还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只有基督教才……”
“怎么,你不服?”
“没有没有,怎么敢,就想问一下,是什么样的惩罚呢?”
“桀桀桀,”鬼使笑得更得意,“不爱惜自己的人,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爱——所以,你将有一个没有人爱的轮回!恭喜你,在这种破日子里,不喝孟婆汤,或许还真是正确的选择。”
这回祁恨久可愣住了。
沉吟片刻,试探着问:“我能代人受过吗?”
“什么?”鬼使没想到他这么问。
“就,替代人接受惩罚。”
“……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代人受过的话,要承担对方千百倍的……”
“没关系,可以的。”祁恨久立刻说。
眠眠,他那么软,那么爱撒娇,就该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怎么能没人爱他呢。
“好吧,”鬼使翻动着手里的人名簿,“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柳咏眠。”
祁恨久说。
很轻地笑了一下。
2、
祁恨久开始了他无尽的悲剧循环。
他总是过着同样的前半生,迎来母亲的死亡,进入柳咏眠的学校读研究生。然后,在同一条路上,遇到柳咏眠。
柳咏眠甚至还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正对着树林里偷看的他冲过来,笑着问“你是不是在看我呀,想和我做朋友吗,我叫柳咏眠,你叫什么呀?”——哦,是的,对于柳咏眠来说,他们的确是第一次见。
祁恨久记得当时自己因为被发现恼羞成怒,甩下一句“谁想认识你,我只是路过”,转头就走。
这会儿却会认真地回答自己的名字。
表示的确很想做朋友。
他陪在柳咏眠身边。做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但柳咏眠再也不会爱上他。
3、
柳咏眠会爱上其他人。
男生或者女生。
有的时候会出柜,把柳正一吓一跳——不过因为一贯疼他,倒都接受得很快。有的时候会结婚——结婚早或者结婚晚,生孩子或者不生,生一个或者生很多,有时还会离婚。
也有时候,会遇到不对的人。
纠缠,分手,哭。
但总归没有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也没有任何人,像他伤柳咏眠那么深。
4、
他多半会在原来被发现的时候被柳正一发现。
然后像驱赶害虫那样,从柳咏眠身边赶开。
他试过躲避,藏匿,很多方法。
总归没能成功。
后半辈子往往只能从社交网络上获得柳咏眠的消息。
这令他很发愁。
5、
轮回到第三次的时候,祁恨久发现一个问题:
照理说,这样的轮回中,是没有人爱他的,但他的母亲对他的态度,和最初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
……这个事实对祁恨久冲击很大。
他不得不花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
最开始总是试探。
想要得到不一样的结论。
继而认了命,觉得无论如何到底是生养了自己的女人,想要帮助她走出泥淖。
然而母亲拒绝。
她以一种“整个世界都亏欠我”的姿态,断然来在原地,理直气壮地等着整个世界来补偿——并且还要以此驱赶祁恨久:“阿久,我是你妈妈,我受了莫大的委屈,你快去,把世界欠我的,都给我拿回来。”
6、
如果不以儿子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行为简直愚蠢得可笑。
祁恨久忍耐着。
忍耐着。
终于爆发了:“你想要如何报复是你的事。我不觉得你对。我也不会帮助你。更不会给你陪葬。”
母亲愣。
继而嚎啕。
粗鄙之语铺天盖地往他身上丢。
祁恨久把下唇咬出血来:“是,我不孝,我没良心,我不配做人。但再说一遍,我无论如何,不会帮助你,也不会给你陪葬。”
他转身走出门。
找柳正一。说明情况。签订协议。放弃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的继承权。
柳正一看他目光里带着怀疑和迷惑。
祁恨久笑:“我有脑子,还肯努力,考得上世界最好的大学,进得了最赚钱的行业——我犯不着靠别人赏饭吃。”
临了,笑容又变得有些苦:“或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