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看着太后凝重的脸色,沉吟道:“皇额娘可是有心事?”
太后闻言,眼珠子迟钝地动了动:“额娘也不和你绕弯子,虽说后宫不得**政,但哀家这么些年,所见所闻也不算少。你跟哀家说句实话,永璂……有没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
弘历感觉到太后在问这句话时,手劲儿明显加大了。然而弘历却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他看着太后眼眸里期待的神采,却只能任凭那份期待落空。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回皇额娘的话,儿子……不敢欺瞒您,此事在儿子心中,尚未有定论。”
太后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确切的答案,却也并不出乎所料。她慢慢地将目光移开,轻叹道:“是哀家的错,当年执意挑了乌喇那拉氏为后,这些年你们小两口的争执就没有断过。哀家担忧过,劝过,却还是老样子,现如今皇后断发,哀家只求皇帝一件事……”
太后一双眼睛像是钉在弘历身上似的,逐字逐句道:“哪怕皇帝再不喜欢皇后……哪怕皇后做了再多错事……”,太后的手劲儿突然加大:“可孩子是无辜的……”
太后说到这个份上,弘历已经全然明白了,他颔首道:“儿子答应您,无论朕如何处置皇后,都不会牵连永璂半分。”
太后看着弘历淡漠的表情,费劲紧握着的手漏了半分力气,口中喃喃道:“好,好!”
过了一阵,发现弘历兴致缺缺,便笑道:“永璂自小就是个不受宠的,哀家虽然属意皇后,可平日里对这个孙子,也难免有顾及不周的时候,也是后来他养在了寿康宫,哀家才与他亲近起来,看着他,哀家便总能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他是个好孩子,哀家不求他能够君临天下,只求他能够一世平安喜乐,衣食无忧……皇帝,能答应哀家么?”
弘历察觉到太后的手劲越来越小,忙应答道:“儿子答应您……”像是惧怕着什么,弘历惶急道:“皇额娘可想见见阿哥、格格们,十格儿总是念叨着想见皇祖母……”
太后笑着摇摇头:“皇帝,你听哀家说完……哀家这辈子,虽然都耗在了后宫之中,可这后宫中的女子,也是百媚千娇,各怀心思……”
“哀家旁的本事没练出来,唯独看人这一项尚可……和珅聪慧、行事谨慎、人情练达,哀家原想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皇帝要从这样一个人身上寻真心,实在是太难了……可今日一叙,哀家却觉得,和珅的心思并不如哀家所想的一般重,皇帝若真的认准了他,那便好好过吧……”
弘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皇额娘……您……”
太后恋恋不舍地看着弘历:“只要你能快活,哀家便能安心,哀家是替先帝看着大清的百年基业,总有一日要去向他回禀的……”
弘历脸色骤变,太后却已经面朝里躺了,不再看向皇帝:“哀家累了……想歇息了……”
弘历僵在原地,他望着太后消瘦的身影,连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撑不起来,像是太后一闭眼,就会从此天人永隔。
弘历直挺挺地跪下,朝床榻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鼻尖的酸意让他禁不住蹙起眉头。待弘历走到苑中,见到一旁端着药碗的宝奁,急忙道:“姑姑……”
宝奁上前一看,见弘历脸上脏兮兮的,泪印加上灰尘,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哭笑不得的宝奁,忙递了帕子给弘历:“皇上这是怎么了?”
弘历答非所问道:“这药……是哪位太医开的?”
宝奁面露不解,却还是如实答道:“是太医院判和随行太医,一同为太后娘娘诊治后开除的方子,不过老奴斗胆说一句,是药三分毒,这些年太后娘娘的身子,也是被这些霸道的药掏空的,如今也不过是……吊着罢了……”话音落下,宝奁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偷着眼去瞧弘历,却见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面色沉重。
宝奁正想将药端进室内,弘历却忽然一扬手,那托盘中的药碗就应声落地,药汤和碎片撒了一地,弘历厉声道:“害人的玩意儿……废物……一群废物……”
宝奁从未见过弘历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吓得呆住了,直到弘历举步离开太后的别苑,只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方才反应过来。
找回神志的宝奁,顾不上收拾残局,跌跌撞撞地寻了个当值的侍卫,急道:“快!快去寻和大人,就说皇上雷霆大怒,将太后的药碗摔了,他自会明白……一定要快!”
却说那侍卫前来传讯时,和珅正手捧书卷读到兴起之处,正准备细细品鉴一番,就听到了狱卒的传话。
他顾不上仔细收拾,披了大氅,戴上毡帽便赶去太医院众官员的下榻之处。冬日里和珅健步如飞,沿途能清晰看到自己因呼吸而生出的白气。待他走近北面的厢房时,还未进门就听到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和珅走进院子,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狭小的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一张张藤条凳并排放着,上头是一个个被扒了官服顶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太医。他们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嘴里咬着防止他们叫喊出声的纸卷。
弘历就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地把玩着临时桌?*系闹秸颍杖责的诏令已下,却不是同时施行,而是按官职由低到高逐个杖责;
和珅禁不住想象了一下,忍受着彻骨的寒冷,耳边是同僚的惨叫,加上内心无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