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本座事务繁多,无暇亲自下界,你们继续盯着,寻隙捉拿,万不得已,能杀便杀。”

仿佛欧阳少恭消失的那一日在寂静之间剧烈的情绪波动,已彻底耗尽沈夜的七情六欲,成为最后绝响,往后再难有事能入他的眼、在他心底掀起波澜,只拼劲全力投身于拯救烈山部人的执念。

谢衣师承沈夜、算有些能耐,对付诸如风琊此类高阶祭司自是不在话下,只要沈夜并未亲自下界追杀谢衣,他便确定能有一条生路,本为好事一桩,华月却居然感到不寒而栗。

于是在欧阳少恭离开十七年后,她拧着眉、神色担忧又心疼,第一次对沈夜说,“……请尊上节哀,保重身体。”

十七年说长是长,对于寿数长久的烈山部人、也只比弹指稍久,可沈夜却觉得已经过了一生一世,与欧阳少恭携手走过的那些五光十色的温柔岁月,早在上一世了。

少恭碍于身份深居简出、流月城中鲜为人知,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沈夜提起他,是以此刻,“节哀?”沈夜扬眸、难得反应迟钝地盯着华月看了半晌,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他并未立即回应。

安静地垂下眼眸,不言不语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哦,你说他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提到欧阳少恭的时候,沈夜的声音总是温煦柔和的,仿佛春日里携着阳光香息的暖风,“放心吧,他还活着。”

对比太过分明,华月几乎看到了沈夜的心脏重新鼓动的景象,在十七年以后、再次提起欧阳少恭的时候,这个死去已久、却为烈山部存续大计兢兢业业强行续命的傀儡,终于重新现出一丝生机。

可是,“还……活着?”

怪不得华月惊愕,那一日寂静之间异动过后,她与瞳便发现欧阳少恭消失不见,而沈夜一日之间如遇生死大劫、却绝口不提,后来欧阳少恭再也没有出现,很难不令人往最坏处想。

那个人是沈夜的师父,沈夜不说,便由不得他们妄议,也为免去沈夜伤怀,多年以来竟不约而同、默契地将欧阳少恭彻底忽略。

“他若要死,是绝不会容我独活的。”沈夜轻描淡写道。

模棱两可地解了华月之惑,沈夜却也不肯再说更多,话题又被转移回公事上,而方才出现的熹微生机仿佛幻象,悄然弥散、无迹可寻。

之后的数十年如一日,回首一顾、无言可说。

直到欧阳少恭离开的第一百年。

……

魔气某些特征与神血相似,寻常人不可太过接近,是以烈山部的祭司们奉命往下界投放矩木枝时,为免殃害自身、皆于远处行事,过后确认则只远远看上一看——逆天之事须得尽量隐秘,沈夜择定的村落全部小而偏远,加之欧阳少恭修为高深,所布幻术亦相应强大完美,灵力未至一定境界、或者时候不到,皆无法看破其中端倪,种种因果机缘、阴差阳错,竟过了这么久都无一人发现有异。

此次是沈夜亲自前往下界,一时不堪长久的自责与愧疚、莫名生出些怜心,便顺路去那些被祸害过的村落看了一眼,恰巧发现一层结界壁障般的光膜笼罩在村子周围,那东西时隐时现、其上有些是黑霾笼罩村落、村民失神疯狂的景象,而另一些、则是无异于村外的天朗云淡,村民们三五成群、谈笑往来——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沈夜询问随从的华月可有看到什么时,她却别过脸去、面露不忍。

竟只有他一人看得见。

回忆所知古术咒法,沈夜心下已有猜测,待他靠近村边些许、立即得以证实,一切瞬间如云开雾散、对欧阳少恭的布局也豁然知晓。

那时少恭设下强横法阵,而砺罂狡猾强大,放眼手中所有之物、唯有上古凶剑焚寂足以伤及魔物,他便借用焚寂邪火强行耗去心魔大半灵力、并在其大乱之时趁虚而入,可惜他尚未强悍至直接掠取魔力之地,且魔核不知所踪、无法彻底灭杀,以防心魔反噬,只得悄无声息潜藏于魔体之中。

获得了欧阳少恭深厚修为的砺罂自是十分喜悦,迫不及待地要将那庞大的灵力纳为己用,它以为、是它吞噬了少恭,事实却是欧阳少恭自己以邪法侵入魔体,所以一切结果皆要正反置换——当砺罂努力将少恭的灵力炼化之时,是协助少恭更快、更完全地掠取它的魔气,新生的魔气主人已是欧阳少恭,再也不属于它,如此天长日久,直至彻底溶蚀、夺尽最后一丝魔气,届时少恭再次催动阵法,便可轻易抹杀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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