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奇怪而不可思议!很多次,萧秋水向自己不断重复反映李沉舟人品恶劣的事实,试图用这些事实来坚定自己的信念,证明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的选择当然是正确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问题是为什么明明选择是正确的,他却总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他曾一个人去过大行宫的提拔书店,向书店老板打听那位李先生的近况。在得知那位李先生已经好久不来了时,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加深了。他还把梁襄约出来吃过一次饭,因为梁襄还住在李沉舟位于碑亭巷的院子里,而且梁襄似乎开始在秦淮商会做事。他斟酌着措辞兜兜转转问了好些问题,才把话题扯到李沉舟身上:“近来李帮主怎么样?你见他见得多吗?”
梁襄的态度在他看来颇有些排斥这个问题,“李帮主挺好的,我也没常常见他就是了。”
萧秋水就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了。转过身,他仍旧扮演着那个新婚燕尔、踌躇满志、前途无量的萧三少爷的角色,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逐渐向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转变。他内心的某些部分开始变得坚硬,以用来抵抗按部就班的生活的消磨。一个人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听见那些部分逐渐变硬的声音,像坚果外面生出的硬壳儿。
如果不是今日在泰和生偶遇李沉舟,他几乎要忘却了那种内心柔软的感觉,那种心脏破壳而出猛烈搏动的感觉。只是这一回,李沉舟的眼神没有了那晚的热烈,而是很平静了。他甚至认为李沉舟压根儿就没有看他,若不是唐方出言招呼,或许李沉舟就这么走过去,形同陌路也说不定。
这意味着什么呢?
也许那晚的焰火,真的是最后一次喷发。
萧秋水的心跳动起来,为某种东西的远去而跳动。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除了找出些进口胃药,让人捎给李沉舟之外。他又很高兴自己多知道了一些关于李沉舟的事情,只有时不时地得知些李沉舟的消息,他才能稍稍安慰自己,那一晚热烈的眼神,不是自己的幻象。
下面的问题是——怎样把药齤品送到李沉舟手上?
下午,萧开雁回到公馆。萧秋水把他拉进书房,“二哥,你在跟秦淮商会谈生意?”
“是啊,最后两笔,我们也算合作愉快!”
“有没有想过做些洋人药齤品推销?”
“洋人药齤品?”萧开雁奇了,“那么贵的东西,谁来买?”
“又不是做大宗生意,东西贵是贵,效果好也是真的。秦淮商会的人不信,把样品给他们试试。”说着萧秋水把装着胃药等东西的袋子递给萧开雁,“真的挺不错的,比中药效果更快!”
萧开雁打开袋子,琢磨着上面的洋文,“这不是英文吧,这什么药这是?”
萧秋水道:“德国进口的胃药、感冒药,还有维生素。”
萧开雁拨拉着道:“有药齤品厂的人托你找买家?……说真的,如今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谁会吃维生素?”
“你就试试吧,反正肯定不是□□,德国进口的,效果好着呢!不行我回他就是!”
萧开雁道:“也行!我明天就给柳五送去。”
第二天,萧开雁在码头跟柳随风碰头,查点卸货。料理完毕后,萧开雁拿出个袋子,“五爷,德国进口的好药齤品,回去让你们的人试试,觉得好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有供货商。”
柳五接了,拿出个瓶子掂量,“这是治什么的,我们商会都是些节俭的人,用不起洋人的贵重药。”
“朋友硬塞的,不指望真有人买,黄盒子装的是胃药,绿盒子的是感冒药,瓶子里的是维生素,吃了身体好的。”
柳随风道:“那我要是吃了身体每况愈下怎么办?”
萧开雁笑道,“那五爷就来找我好了。”
柳随风把药齤品袋子带回商会,让宋明珠送到洋人医院问讯化验,证实没有问题,确是治疗嗳气、腹胀、干呕等胃病和感冒的药片,瓶子里的是补充营养的维生素。
回到鼓楼的宅子,柳五向李沉舟道:“可巧!我胃正不舒服,萧二就送来德国的药片,跟未卜先知似的!”
李沉舟把炖好的药膳端过来,“萧二送来的?不妨一试!也许真的对症也说不定。”
柳随风挑眉,“不要——我要吃大哥亲手做的药膳。”
话虽这么说,临睡前,柳五还是剥了一颗药片用水吞了下去。躺到床上,把床头灯旋到最暗,听着李沉舟在浴室里的动静,思绪飘忽。
李沉舟做的药膳味道很好,这让他小有惊讶。如果说李沉舟馄饨下得好,他还能理解,可是做菜麽……他只知道李沉舟在李萍过世后,确是做过好几份差事,一个人萍迹漂泊地过了好几年。那段时间,大约是需要李沉舟自己做饭的,难道老狐狸就是那几年练出来的手艺?柳随风也一个人过了很多年,自己做饭的日子也很长,却从没对这事留过心。做饭,不过是把东西弄熟,填饱肚子,他是没什么耐心注意色香味的。他的精力需用在其他地方,而不是在灶台上跟油盐酱醋打交道。一朝若是出人头地,有的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何必自己费心捣鼓,分散本来就不多的时间和气力?
柳五顺时针按摩着胃部,突然有一个设想,倘若在十几岁的时候李沉舟没遇上燕狂徒,没有跟着他练拳,没有开发出自己在拳头上的天赋,那么李沉舟还会成为后来“君临天下”的权力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