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追日的夸父——那般虔诚又那般愚蠢,那般坦然又那般无所求。
可恶的太阳!——居然要让他变得无所求!这种蛊惑不可饶恕。原来后羿射日是有道理的,原来阳光的普照是对人心的怂恿。他差点就要动摇了,在他每一次凝视李沉舟的时候,有时李沉舟也会望过来,带着点儿不知何故的无辜。于是就更加可恶了,太阳被毫不客气地冠予老狐狸的谑号,年轻的柳五逐渐起了成为当代后羿的念头。他也要把这轮太阳射下来,从云端射落到地上,他要上前踢打、鞭笞,用冰咂,用水浇,总而言之,他要消灭太阳的光和热、消灭太阳的骄傲,除非……
除非他愿意成为他一个人的太阳,不再涵容万物地悬在空中,而是变成个暖暖的小手炉,可以被他轻易地藏在怀里;顺遂他所有的心意,一直一直地陪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做了什么,无论他成为了什么,都陪着他,一直一直地陪着他——
蛛丝般的念头,往日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柳五绝不容许它们扩大充实的,如今他放松了警戒。他微仰起头,对着绵软的快消散的青烟徐徐喷气。一道烟柱腾空而起,打着多冉的旋儿,像优雅的吸水龙的云迹。想象着太阳破云坠落,掉到屋中,掉到他怀里,于是世上大家都没有太阳了,只得他有,他和世人的位置顿时掉个儿。他终日抱着太阳,跟五岁孩童似地玩耍,他有太阳陪他玩耍,他再也不会羡慕那些有家有亲的孩子,反倒他们要来羡慕他——他把太阳摘走了,留给他们一世黑风,冷饿凄寒,哭号无人应,全都是他品尝过的,现在全全换给他们。而他有太阳,太阳终年温暖,烘得他那么舒服,那么舒服……
柳五嘴角含笑,沉浸在渺远的幻境里,甚至不自觉地在床边坐下,任烟气缭绕,恍若异世。他一只手覆在床面上,觉得触手柔软,他低眼下望,唔,是李沉舟的睡床。
“你站起来!”一声厉喝。
李沉舟脸色极其可怕地立在门边,“不许你坐那儿!手里的烟熄掉!”
柳随风——尚自留遗着幻境思缕的柳随风,好像一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眼神凝滞着,然后慢慢上举。他望着李沉舟——想象中太阳的化身,李沉舟的形象肖似怒发冲冠。怒发冲冠,却能看得出憔悴。
柳五盯着李沉舟看。李沉舟很少这么大光其火,很少有人能让李沉舟大光其火,除了他。想到这一点,他毫不掩饰地微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态度愈渐不恭,当着李沉舟的面,手指轻击烟蒂,一星烟灰掉落床面。
李沉舟怒吼,出击的狮子般纵身扑向前来。却不是扑向他,而是扑到烟灰掉落的那块,两手拼命地掸,将烟灰掸去。掸去了,低头细细地看,扯袖抹拭,大力地抹拭。
柳随风冷眼瞧着他抹拭,烟蒂捏在手里。忽而手腕一翻,将烟头狠狠摁灭在床面另一处,重重摁下一块灰污!
李沉舟呆了一下,一声暴喝,一拳就朝柳五正门砸来。
柳五不闪不躲,端端正正地挨了这一下,即刻鼻血如注,脑门嗡嗡地响,人仰翻在床上。人仰翻了,他冲天发着怔,就着仰翻的姿势,用手背擦着鼻下血,手背一带红痕。横着手臂,他盯着那块红痕打量,吃吃地笑。
李沉舟痛心地望着床面上一迹迹脏污,怒不可遏,又听到他的笑,双臂一探,将他直直拎起。揪着他衣领,他强忍震怒,压着喉咙,“你把阿秦阿柳弄到哪儿去了?还有我的马,我的驴,都被你弄到哪儿去了?说!”摇晃着他。
柳五的鼻血还在细细地流,留到嘴边,被他舌头一舔,舔了去。嗯,还是那么腥甜。他目光在李沉舟脸上飘来飘去,从眉到眼,从眼到鼻,飘了一会儿,他笑了,“他们呀……”
然后他双手一拽,猛地吻住李沉舟。同时手在李沉舟身上搓抹,隔着薄薄的夏衫搓抹。
李沉舟大惊。他只愣了一下,柳五的牙齿便咬上来,逮住他的舌,勾住猎物也似,吸吮出声音。手抓到胸腹上,扯着衫褂,要将这碍事的衫褂扯去。
李沉舟的脑子空白了那么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把他狠狠一推。两人骤然分开,隔着些距离,彼此都在轻喘。四目里情绪翻滚,复杂地紧盯着对方。
片时,李沉舟不挠地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调里透着颓势。
柳随风拿指节摩着鼻下,眼睫一扇一掀,嘴角仍旧噙着笑,“没怎么样吧……大哥想让他们怎么样?”
李沉舟沉默下来。阳光大盛,太阳高坐中天。金光泄进格窗,笼耀着窗下的花梨木桌和桌上的书,头一本就是《秋海棠》,封皮半是人面半是花束的《秋海棠》。
柳五的靴声响起,他走到李沉舟跟前,走到跟李沉舟面贴面的地方。单手打绕,他掌心覆住李沉舟厚实的臀,一声缓而深深的叹音。
他说话的吹气拂在李沉舟面上,“大哥,我想干你。”
李沉舟僵住。
“我想干你,”柳五侧歪了头,仿佛亲吻似地接着对他游移吹气,“我很早的时候就想干你了,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干你了。”
李沉舟眉头一耸,似是半惊,似是要去开启记忆的闸门。
“你一直都知道的罢?”柳五低低地嗤笑,“你这个sāo_huò,骚到骨子里,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知道的罢?每次开会,你都知道我在看你的罢?那么多次在庭院,在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