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道:“大哥跟我一起吗?”望着他的眼睛。
李沉舟一愣,不想说是,可也说不出来不是。
幸好值夜的男佣站在门外,说了声“老爷,夫人回来了!”
李沉舟很高兴,高兴赵师容回来,高兴可以趁机撇开话题。“好,就来!”回头向柳随风道:“那个——到时再说!”
快步出门,下楼。
“师容!”
“沉舟!”
夫妻俩小别重逢,当着佣人的面互相给了个大大的拥抱。李沉舟还亲了下赵师容的额头。对他来说,赵师容永远那么让人感到亲切,那种茫茫黑夜里走了长长的路,终于看见前方一星灯火的亲切。
“那边怎么样?”他问妻子。
赵师容脱下外套,挽着他走进内厅,露出个疲倦的微笑,“他们——已经破产了。”
柳随风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那对夫妻相拥。他想起李沉舟刚才那句仓促的“那个——到时再说!”心里冷冷地笑了。他痛恨被人拒绝,更加痛恨被人敷衍。明明没有可能的事,却偏偏要施舍一个虚假的希望,当他还是街上的那个小扒手、小乞丐?
柳随风静静地从另一侧楼梯下楼,回到书房。莫艳霞见他来了,默默地将纸再递上。
柳随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拟好的新闻稿。
——小的时候,他就只能看着别人拥抱、聚会、欢笑,自己站在阴影里,看着明亮灯光下的人们一张张幸福洋溢的面庞,愈发衬托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等到他加入权力帮,成了柳总管,柳五爷,以为一切就会不一样,可是到头来,他发现,那片灯光下仍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拥抱、聚会、欢笑,他仍然无法参与,无法加入,没有一样属于他。即便他放低姿态,去敲李沉舟的门,邀请李沉舟跟他一起,也没用。李沉舟的那声“五弟”,其含义甚至还不如他叫那个小戏子一声“阿柳”。赵师容在内,萧秋水在外,别院里养着两只小玩意儿,走到哪儿都有人惦记——李沉舟的日子未免过得太好了点!
莫艳霞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五爷觉得怎样?”
柳随风道:“就这么发吧!”将纸递了过去。
☆、罅隙渐生(上)
两天后,一二·九运动爆发。北平的大学生和中学生走上街头,举行抗日救国示威□□,要求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收复东北失地。□□过程中,学生和前来拦阻的军警发生冲突,部分学生被逮捕。
消息很快传到全国其他地方,各地的报纸上每日不停刷新标语、口号、罢课人数,公布逮捕学生名单,发表各界人士的看法,震颤着天南地北一颗颗年轻而悸动的心。
这晚,中央大学活动室里,灯火通明。萧秋水对在场的同窗做最后的动员,“明天一大早,我们就从校门口开始,往新街口走,沿路发传单,鼓励行人假如我们……唐方,传单都印好了,你负责保管,明早一块儿带来?”
唐方在角落里一扬手,“没问题!”神采奕奕。
一边的唐柔,扶了扶眼镜,手上仍持着毛笔,笔下是墨迹未干的标语。
邱南顾一脸兴奋,抓着煎饼当晚饭,吃得满屋子酱香,“老萧,明天咱们非大干一场!嘿嘿,那些军警,嘿嘿……我都忍不住跟他们街头相逢了!”
梁襄忍不住道:“你当法国大革命打街垒战?”转向萧秋水,“能不起冲突最好,你大哥现在是军警那帮人的头儿,要是你大哥带人来抓我们,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邱南顾把煎饼当手榴弹似的一挥,“大义灭亲!”
梁襄感到好笑,“灭谁?他灭你还是你灭他?”
萧秋水皱眉,“大哥不会动真格的……我们和平示威,怎么就不行了?”
中间又有同学提出别的问题,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萧秋水一下面向这个人,回答这个问题,一下面向那个人,回答那个问题。大家或站或坐,摩拳擦掌,眼睛里都闪着青春的火焰。
唐柔忽对邱南顾道:“明儿是星期五啊!”
邱南顾呜哝,“星期五怎么了?”
唐柔弯弯唇角,道:“萧大哥不是要去见李帮主的吗?这好像冲突了……”
邱南顾眨眨眼,一掌拍在大腿上,“哎!对!我们可以李帮主叫来,跟我们一起上街!这不是更加声势浩大!”
唐柔一怔,没说话。
邱南顾转身就去找萧秋水说了这个想法,“……怎么样?这主意多好!李帮主都加入□□了,其他人还能坐视不管?你大哥敢去逮捕李沉舟?”
萧秋水怔了一怔。说实话,要不是邱南顾提醒他,他都忘了明天是周五了。他太激动了,那天看见报上登出北平学生的示威□□,像是一下子打开了某个闸口,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曾经耿耿于怀未能北上抗日的心结,一下子舒展开来,为找到新的行动方向而兴奋不已。他几乎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人和事,包括李沉舟。
明天会是紧张而忙碌的一天,就算白天□□顺利,结束后也有很多事要料理,怕是没时间去见李大哥了。不过,若是李大哥也能来,加入□□的队伍,自己走在前面,一回头就能看见他,或者李大哥能跟自己并肩走在一起,那不是比两人坐在茶馆里消磨时光更好吗?
萧秋水心跳加快了,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大胆,却又有着莫名的意义。他期待着李沉舟的回答;他甚至已经看到李沉舟一身白衫地站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