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死完了还有百姓,百姓们死完了还有你们,你们死完了还有我。”傅司琴看向他们,“总有一个人能等到战胜的时候。”

“我之前去看了一下士兵们的饭食,粥也还挺浓的,再加点水吧。”傅司琴笑着说。

听着傅司琴睁眼说瞎话,毕时和罗枭、吴方都握紧了拳头。

“给我的饭也多加点,越多越好。”傅司琴继续说。

众人都愣住了。吴方脱口而出,“将军您的伤——”

傅司琴看着他们,目光坚定,“只有七天。”

众人沉默。

吴方感觉心里堵得慌,“属下知道了。”径直走了出去。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计较吴方的无礼,傅司琴笑着说。

毕时、罗枭率先走了出去。沈训、天耀坠在后面。天耀最后往房里看了一眼,正看见傅司琴极为难受的捂着嘴。

待他们走了出去,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后面传出。每个人都心情沉沉。不过是命而已,天耀又想起傅司琴刚刚说的话。强忍住冲回去看他的冲动。他现在是校尉天耀,而不是暗卫天耀。

傅司琴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才想起傅宁玉小时候还中过毒。这,真是,甩得一手好摊子啊!

揉了揉笑僵了的脸,傅司琴低下头。他不会运筹帷幄,不会出谋划策,但他明白军心不能乱。只要他不慌,他不乱,下面的人总会抱有希望。

手上的信又沾染上了新的血迹,傅司琴将它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烧毁殆尽。傅宁玉和萧韬的计划的关键在于——一半的兵马是否能守住函城,傅宁玉是否能及时赶来协助守城,萧韬是否能安全到达指定的地方,这都是这个计划成功的关键。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而萧韬之所以冒险,是因为——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人亡城破,但一旦成功,所带来的回报是巨大的。

每一步都成功了,唯独差错出在了萧韬那儿。半月只是最保守的估计,若是顺利,萧韬应该已经回来了。该出现的人还不见踪影。他只能继续往下拖,七天,再拖七天,那再加上他昏迷的时日快接近一月了。若七天,萧韬还未出现,这条命就真的只能送给胡人了。

他们都以为是自己收到了萧韬的书信,哪儿呢?只不过给他们一个希望罢了。

厨房将晚饭送了过来,果然比上次见着的稀多了,想必掺了不少水下去。傅司琴一饮而尽,感到满满的饱腹感,轻轻一动,还能听见哐当的水声。

傅司琴突然笑出声来,他也很好奇,为何自己还能笑出来。但他却感到实在是好笑,他上辈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十分新鲜。

也十分难受。

傅司琴被人搀扶着登上城墙,看着地平线开始泛白。不得不承认,第七天快要到来了,也不得不接受,自己今生的死法可能是饿死。

但他只用挨饿,而这些城墙上的士兵却还要战斗。所以他在第七天的时候,登上了城墙。在这最后一天,他决定和他们一起战斗。

“主子。”天耀在他身边低声唤道。

傅司琴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远方,“我来看我们战胜的时候。”

毕时、罗枭互相交换个眼色,想要上前,被沈训和吴方拦住了。沈训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吴方红着眼,挡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将军,不苟活!这是他们对他的尊重!

毕时、罗枭也红了眼,将目光投到前面那个身影上。那个身影穿着赤红的铠甲,那是振国军的将军!那是振国军!

天耀看了傅司琴一眼,笑了,露出白皙的牙齿,他递给傅司琴一把刀,“将军既然来了,就不要闲着。”

傅司琴从他手上接过刀,将刀尖向下杵在地上,笑了一声,“好。”

天明,一场血腥的厮杀正式开始。毕时、罗枭守南门,沈训、吴方守北门,傅司琴、天耀守正门。

城下沾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面对只有一万人左右负隅顽抗的函城,胡人压根不讲什么阵法、战略,拿起刀,架起云梯就往上冲。

敌方将领重赏的声音响起,更是激起了他们的血性。城墙上,大多数士卒这一周没有吃上过一顿饱饭,但他们杀敌依然凶猛。甚至更加凶猛。因为胡人只是为了赏赐,而他们是为了活着。

傅司琴在上城墙之前就让人告诉了他们会有援兵今天到达的事情,活着,活着看到胜利,这就是每一个士卒心中最狂热的信念。

天耀一直护在傅司琴身边,他的身上增加了许多本来不会有的伤痕。但傅司琴没有阻止,他现在穿着盔甲站在这里,他就是这里的主帅。无论什么时候,护住主帅是所有士卒和将领的使命。而主帅则是负责将他们带向胜利。

不断有鲜血ji-an在傅司琴的身上。傅司琴看着远方,只是可惜,他不是一个能将他们带向胜利的主帅,那个人早就死了。

“呜——”号角的声音响起。火光燃亮了西方半边天。一阵喧哗声从胡人的营地中响起,一队骑兵冲破胡人的阵营向函城冲过来,所经之地,人仰马翻。一个声音四面八方传开,“敌将乌骨已死!”“敌将乌骨已死!”

城墙上再没有胡人冲上来,城墙上的胡人也渐渐被士卒斩杀干净。

胜利,终究是到来了。

傅司琴露出淡淡的笑意,轰然倒地。

倒地前,他听到一个声音,做得不错。

傅宁玉?原来,你没死。傅司琴扬起的笑意加深了几寸,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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