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他些什么呢?他已经懒得去听。他刻意纵容那拙劣的阴谋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不过终究是……舍不得。他竟然会想要看一看。如果唯一她不能给他,那么,爱情,信任,尊重,了解,她是否能肯给他。
他不过是在犯傻,明知道结果。却还最后一次努力,想最后一次试试看。她与他之间,还有没有最后一点点机会。
当那愤怒的火括他在内的整座宫殿时,他听到了她惊恐而悲痛的呼唤。而他,只是冷漠的一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烈焰卷起他的衣角之时,一饮而尽。
我的妻子,身为女王的你,也许永远不会明白,一个耳光,就算不曾打着人,也一样会如此伤人。
方轻尘死死咬着牙关,咯咯作响,烈火焚身。而左胸的心口处,依旧奇痛入骨。
“轻尘,不管是这一壶水,还是将来整个天下。总归是你分我一半,我分你一半。”
“轻尘,如果没有你。纵然得了天下,于我又有何益!”
“轻尘,如此天下,我与你,共享之!”
方轻尘闭了眼,不愿去想,不愿去感知,然而,那一把淬毒的剑,仍然不依不饶,穿体而过!
燕离!那么多年,和你一路行来,百战功成。你总觉得我永不怕任何打击,永不惧任何强敌,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其实,我也是一个人……
你平淡地叮咛我,以后无事不要直呼你的名字。而是应当尊称你为陛下。你漫不经心地下令。面君时,我也应当解剑……燕离。你可是忘记了,其实,我也可能受伤……
方轻尘痛得抽搐。他闭着眼,可是在脑海思维之间的画面,却无法用闭目不看来拒绝,那满眼满地满世界的鲜血,他又再将自己的胸膛剖开,将自己的心脏摘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方轻尘,为什么你要撕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
他呻吟不止,已经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楚若鸿的潜意识,还是他自己的潜意识。楚若鸿的,方轻尘的。几世几劫,数百年时光流转,每一点每一滴被他压入自己潜意识的苦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最后一点清明未散,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他知道自己受了最可怕的反噬,他自己的神思,已经反被楚若鸿的神思控制,变得软弱而无力。然而他神智涣散,他力量失控,他无力让自己醒过来。
那个骄傲的,任性的,残忍而无情的方轻尘哪里去了?那个冷漠的玩弄所有人的方轻尘,哪里去了?这个软弱的身体,这颗软弱的心,我到底是楚若鸿,还是方轻尘……
“若鸿……不要!轻尘……别这样……”
他是楚若鸿,想要绝望的阻止方轻尘的自戮,他也是方轻尘,被剥离了那些顽强和冷酷,正渴望软弱的哀求。
轻尘,不要死。不要抛下我。哀哀地少年,永远痛楚的呼唤。
却有谁会听到,那个微笑着剖心而亡,至死仍用温柔眼光看着别人的男子,其实也始终在呼喊。
若鸿,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疑我,不要忌我,不要逼我……信我,信我,求你信我!
他要他回京,他回了!
他要他解剑,他解了!
他给他训练出最后的卫士,而他,把所有卫士都埋伏在四周,防备着他。
他为他守着国门,护着家园,而他,明明知道他有冤,却坐在高处,看着所有臣子,拿着那封可笑的信,一句句质问着他!
一步,又一步,若鸿,我很痛,你听不听得见,我也很痛!
只是,既然你听不到,也就罢了!
方轻尘忽然惨淡一笑,轻轻放开了捂住心口的手。
原来,当初剖心之时,他不是不痛,只是痛至深处,便没了感觉,只余麻木。
原来,是要这样一遍又一遍。不断看着那一幕,他才会想起,自己那时候,其实还是在痛。
惨呼吧,求救吧,哀号吧。
他无情,所以活该无人理会,他无心,所以活该无人了解。这一世又一世,他狠毒决绝。玩弄人心,所以,他活该因着一时冲动,永远陷在另一个人心中的迷局中,一遍遍,永无止境地重温当日的痛苦。
黑暗的地狱里,他不再试图挣脱。他只是安静地睁大眼,安静地一次次看着充满血腥的那一刻。安静地一次次感受两个人。若干世,重重叠叠永无止境地痛苦。
忽然间,眼前一道闪电!天边惊雷乍起!
“方轻尘,醒来!”
绝壁烈焰,万丈寒冰,转眼消融而去,
面前那个剖心而死的幻影,应声掌心一紧,那颗鲜红的心,便碎作尘烟。
黑暗的世界中,一片寂静。他不是不想借机挣脱而去,但是他已经太累。软弱的再没有一丝力气。
有什么温暖在一点点驱走寒冷,有什么力量,在一点点牵系拉扯。然而,他只是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懒懒地,再不愿理会任何呼唤。
痛,还是在痛。他只想静静地一个人。默默地忍受这痛楚,熬过去,熬到这痛楚散尽,偏偏却有个声音,苍蝇似的不停在他耳边嗡嗡:
“方轻尘,醒醒,快醒醒!”
他渐渐焦躁起来。终于一手挥开去:“吵什么!”
感到手掌结结实实好像打中了什么,他愕然睁眼,意识到自己正背靠大树,不显狼狈地坐着,而眼前一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掩面退开数步,在那里瞪他:“很好,力气不小啊。看来你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方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