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只顾屯粮,不肯拿出来给城外的病人。幸好散仙出宫时皇帝曾给他一块金牌,他便逼县令卖些粮食给他。皇帝并不知道散仙身在疫区,散仙传信回去只说正和藿香四处游历,要皇帝时常关心瘟疫。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令人绝望,散仙想起了几百年前那场饥荒。决明说得对,留在皇宫里终日享乐,看不见这些疾苦,就忘了自己的使命,忘记还有人无助地等待着救援。
但是……
几百年前,他是个孩子,无能为力的看着周围的人饿死。几百年后,他是仙人,看着勾魂使者到来,依旧无能为力。
黑白无常看到散仙,毫不在意,趾高气昂地招呼小鬼去拿鬼魂。散仙朝两位无常瞟了一眼,继续施粥。凡人看不到鬼差,他不便随意说话。待施粥毕了,这才隐去形体,到槐树下面去找那两个昏昏欲睡的无常。
黑无常凶神恶煞,吓人得很。白无常一张笑脸,倒像哭丧。
“听闻鬼差可看到凡人阳寿,不知此事是否属实?”散仙朝他俩拱了拱手。
黑无常不搭理他。白无常懒懒抬眼问:“你问这个作甚?你从哪座仙山来?”
地府独立于仙界,不受五山管辖。何况黑白无常是勾魂使者,手下掌管无数小鬼,在地府地位甚高,当然不会正眼看散仙了。散仙想了想,报上师尊名号,没想到两个无常脸色一变,肃然起敬。
“原来是仙尊高足。仙尊的事情我们听说了,还请节哀。”白无常嘴角往下一撇,更像哭了。
“节哀。”黑无常瞪着眼睛。
散仙笑道:“我已节哀,也请两位不要客气了。方才所问之事,还请两位解答。”
白无常道:“上仙说的不错。不光是我两个,手下那些小鬼也都能看到凡人阳寿。”
散仙远远指着藿香,问:“可否将那人寿命告知与我?”
两个无常对视一眼。
黑无常粗着嗓子道:“天机不可泄露。”
白无常咧起嘴来:“想必上仙不会说给凡人。”
散仙点头。两个无常又对视一眼。
黑无常说:“既然如此。”
白无常接道:“说也无妨。”
两个无常齐齐望向藿香,黑无常瞪大了眼,白无常张大了嘴。
“奇怪奇怪。”黑无常说。
“你也看不到?”白无常问。
散仙露出了然的神色,拱手道:“谢了二位。”
黑白无常也不多问。那人既然没有阳寿,也就与他二鬼差无关了。散仙与他俩道别,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
“如果那人不在眼前,可有法子查他阳寿?”
白无常问:“上仙要查何人?”黑无常已掏出生死簿来。
片刻后。
“原来如此。”散仙点点头,心下一阵怅然。那事早在他预料之中,如今得到证实,仍不免伤感。然而眼前有更要紧的事,散仙便郑重拜别二鬼差,重又现了形,回摊前施粥去了。
出城的第三天。人们在不断死去。
藿香将悲愤深深藏在心中,从不在脸上显露。忙碌一整天,回帐篷来休息片刻,很快又出去了。到晚上,散仙盛了粥叫他来喝,藿香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天又死了许多人。”藿香说。
散仙道:“我知道。黑白无常还在附近,恐怕明天要死更多人。”
藿香苦笑:“看来我是太过自大了。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散仙道:“脱下衣服给我看看,你染病没有。”
藿香遂将衣裳脱个精光,给散仙检查。散仙看过之后,笑道:“果然没染上。”
藿香无心去问他那句“果然”。匆匆吃过饭,又提起灯笼去给人看病了。散仙跟出来,见他扶起一位老妪。老妪已经神志不清,含糊念着什么。藿香问话,老妪都已答不了了。藿香只好一手搭着她脉,一手抚摸她油腻肮脏的白发。
老妪受到安抚,嘴里的胡念轻了下来。藿香表情却越发凝重。
散仙明白他为何如此。已经有小鬼飘了过来,等着收老妪的魂魄。藿香看不见小鬼,只朝散仙道:“拿针来。”
散仙摇摇头,低声道:“救不了了。”
藿香道:“针,快!”
散仙叹了一声,递出针包。藿香托着那老妪的身子,迅速针刺几个急救要穴。老妪已经不说话了,双目紧闭,干裂起皮的嘴唇嗫嚅着。藿香凝神提捻着银针以刺激穴位,一手仍搭着老妪脉搏。
小鬼嘲讽地耸了耸肩。散仙静静看着,其他病人也静静看着。
过了一会儿,老妪吐出最后一口气,浑身都松弛下来。苍老干枯的脸终于回归平静,她从痛苦中解脱了。
藿香神色一黯,将针都起了,轻轻把她安放在地上。
“回去歇会儿吧。”散仙拍拍藿香肩膀。
藿香低着头,沙哑道:“没时间休息,还有病人在……”
散仙伸手在他眼角一拂,温和道:“回去歇会儿。”
藿香不再拒绝,默然起身,其他病人也沉默地给他让开一条道。那老妪就躺在那个地方,没人去动她,也没人给盖个席子。
忽然,有人朝着藿香下跪。
一个接一个的,还有力气的病人们都朝藿香下跪了。
藿香脚步停了停,没有回头,只是快步走回帐篷。散仙跟着他回去,看到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第五天。死者堆积成山。
藿香没有生病,但是无比憔悴。他的胡茬长出来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