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皱眉吗?
等眉间轻松稍许,她才后知后觉,哦,真的有。
但……
她失笑道:“如此大事,还不许我伤感一会儿么?”
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真心诚意认得师父啊。
偏偏陆宛祯理不直气也壮,点了点头回她一句:“不许。”
说完之后,抬手让角落里在花丛里轻巧走过,在暗处偷偷打量她们俩的芝麻过来,小猫儿察觉到她的意愿,有些不大想靠近,犹豫着后腿退了退,似是想要趁她不注意,溜到草丛里跑掉。
陆宛祯却不容它这样敷衍,当即冷冷出口道:“你敢跑?”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芝麻垂头丧气地“嗷呜”一声,不情不愿地迈步走到她的脚下,被乐宁提着后脖颈的皮捏起来,而后放到乐宁的怀里。
陆宛祯看着乐宁,再次不讲道理地命令道:
“撸猫。”
“不许再愁眉苦脸。”
乐宁无语凝噎,但是芝麻都躺到怀里了,手心里抚到它那柔软的皮毛,又下意识摸了几下,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竟然觉得撸一撸猫,确实还挺消愁。
芝麻生无可恋地躺在乐宁的怀里,感受着陆宛祯大魔王的威胁视线,也不敢跑,只能顺着乐宁的力道抬起爪子,抬腿,好让对方摸得更舒服。
猫脸上写着一句话:
我是一只莫得感情的猫玩偶。
猫儿天性傲娇,尤其是母猫,比起公猫总还是要些节操的,哪怕再黏人,也不会老实到这个地步,通常而言,猫儿们都是个十足的双标,它心血来潮围着你转,围着你蹭,甚至允许你摸一摸,那可以,但你想将它搓圆搓扁,甚至让它配合你被抚摸,那多半是不可能的。
芝麻也是如此。
因为乐宁这个主人毫无原则的宠溺,基本上没有不顾猫儿意愿强摸过芝麻,所以芝麻在她怀里的多半时候都不太乖。
这次算是个十足的例外,乐宁摸了又摸,也不见小猫逃跑,干脆就直接撸了个过瘾。
从头到尾,陆宛祯都坐镇在旁,对芝麻发射威胁视线。
直到乐宁的压力慢慢纾解,听见芝麻在怀里委屈巴拉地低低喊了一声“喵”,她没忍心,噗嗤一声,将小东西放下,又摸了摸脑袋:
“好了,不摸你了,自己玩儿去吧。”
陆宛祯瞧着她:“这就好了?”
乐宁看着她大有一副要是还没恢复,就继续将芝麻逮来忍耐酷-刑的样子,为了避免家里猫被一次性摸秃,她忍着笑,无奈应了一声:“恩。”
她拍了拍手,将飞舞的猫毛拍掉,同陆宛祯道:“走吧,我想去看看师父。”
陆宛祯沉默地允了她的要求,带着她往院外而去。
……
邹德全没想到再见自己的小徒弟会是这般光景。
他设想过许多自己到老的事情。
如今邹公食肆在望安、洛阳都有店面,他还打算过些时日再去江南瞧瞧,或许可将分店开到江南。
等他半截身子入土时,再瞧瞧这些徒弟们,若他们还跟在他的身边,就将这些铺面都分给徒弟们——
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看得极开。
在他想来,自己收的几个徒儿都极有天分,尤其是大徒弟苏含章,还有小徒弟乐宁,若不是含章先前无意入宫,他都想将含章引入御膳房。
这样也好,民间总比宫里自在,邹德全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可他没想到——
到老了,瞒了一辈子的事,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安的事,却忽然有了变故。
原来乐宁就是他当年送出宫去的那个孩子。
邹德全心中的复杂无以言表,甚至他在再见到乐宁的时候,除了苦笑,不知该有何表情。
他看上去又老了许多。
或许是被这事情折磨的,这几日都不得安宁。
乐宁像往常那样,对邹德全拱了拱手:“师父。”
那些许久未见的寒暄和关心都无法问出口,若不是她的事情,或许邹德全如今还是老当益壮,不会突然让人将“风烛残年”四个字与他联系到一块儿。
邹德全见她行礼,隔着那木栅栏,忽然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腿,竟然对着乐宁缓缓地跪了下去:
“不敢当此名头……你这离家之苦,皆因我而起,我纵是万死亦难弥补。”
乐宁下意识地避了避,近距离看着家中老者朝自己下跪,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安。
她其实是来同邹德全告别的,但直到见了面,又忽而生出几分惶然来,总觉得自己挑错了时候。
接收到她的求救目光,陆宛祯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愉悦来。
或许是因为乐宁这份难得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