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上,一直静静的微笑着听他说完,他用手指绕起那人的一缕额发,放开,再绕起,再放开,似乎心不在焉,又自顾自玩得有趣。
是的,你自由了。
“释心刚才跟你说的话,什么意思?”他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石诚亲昵的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轻道:“他说,我是你的劫,而你,是我的结。”我已经将心中的结解开,放你自由。而你,也应该渡过劫难,走向新生。
我们,终究殊途。
元清河还在咂摸那句话,却听到石诚轻轻叫了一声:“清河。”
“嗯?”他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
“放我下来,到了。”
元清河一看,发现那一百一十一阶青石阶梯已经走到了头,他在黑灰色的山岩上站定,将石诚放下来。
石诚站在青石阶梯上,两个人脚下踩着的岩石是两种不同的颜色,石诚低头看着两道岩石的接缝,突然觉得那就是他们之间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一头是红尘,一头是佛门,而他在此岸,他在彼方。
“走吧。”元清河以为他要自己走,便把拐杖递给他,走出去两步,却发现石诚始终没动,静静的站在平整的青石板上看他。
“清河,”石诚笑着开口,轻轻说道:“我不打算走了。”
元清河蹙眉,不解的看着他。石诚站得笔直,眼中神采奕奕,元清河在他醒来之后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有精神。
“就到这里吧,你回去,我留下。”
你回去,我留下……他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他要撵他走。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目光似有穿透力一般凝聚在石诚脸上。
你不在,我该回去哪里?
石诚看到元清河的眼眸慢慢的深邃了,脸上覆上深秋的寒意。他冷着脸走过来,走到石诚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的眼中又深又黑,什么都没有,一如当年初遇。
他揽过石诚,拥紧了他,闭上眼,下颌搁在石诚肩膀上,在他耳边只说了一个字:“好。”
石诚稍微有些意外,如此平静的说出分别,他以为那人会由着性子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坦然就接受了。
石诚伸出双臂,刚想回抱他,多多少少传递一些安慰给他,却没想到那人并不给他机会,元清河放开他,匆忙转身,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快步走下了山,石诚站在青石阶梯的边缘,目送他远去,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红金红的夕阳里,有如铜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石诚在白云寺落了发。
剃度传戒全由释心禅师亲自为他主持,用释心禅师的话说,他凡孽太重,六根难净,取法号一心,希望他从此可以绝了尘世念想,斋戒清修,一心向佛。
僧侣的生活是单调而清苦的,但因他脚有残疾,并不适宜像普通僧人们那样每日走上大半天的脚程下山去化缘,只得在寺中做一些洗煮清扫的杂役,他身体羸弱,不能过度操劳,因此众人也就由着他,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轻巧活计,开户亮灯、上香供水、扫撒除尘、洗菜浣衣等等。
如此过了几天,石诚不自在起来,因为派给他的任务,比寺院里最小的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小沙弥还要轻松,小沙弥法号慧净,只因长了兔唇,自小就被丢弃在寺院香坛里,被寺中大师傅用斋饭养大。因此论辈分,石诚还得叫慧净一声师兄。
晨课之后,做完分内的工作,石诚通常会到厨房帮忙。慧净话不多,石诚话更少,两个人整日在厨房忙碌,倒也极有默契。慧净见他腿脚不灵便,因此将劈柴挑水这类的重活一手包揽,而石诚不愿意这样欺侮一个孩子,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总算是让慧净小师兄松了口,准许他分担去了一半的活儿。
元清河独自回了一趟上海,毅然辞去了警卫团长的职务。虽然把马司令急得团团转,但见他灰头土脸的独自回来了,也知道他的问题出在哪里,马司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行。
他当天就匆匆返回了苏州天平山,他花了五天的时间在山脚背阴处搭建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住了进去。然后当了一个脚夫,每天从三里之外最近的镇子上背些米面蔬菜上山,送到山腰处的白云寺去,如此,也算有了个正当的营生。
所以,当石诚吃力的挥着斧头劈柴的时候,看到背着大包粮食从厨房后门进来的元清河时,他呆立在那里愣怔了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元清河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冷着脸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到厨房去找负责的师傅签收货物。然后又像跟谁有仇似的大步流星走出院门,整个过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石诚看着他那一身粗布褂子和脚下豁了口的布鞋,突然就明白,那天这个人为何如此轻易就答应放手让他走。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他只有苦笑。这个傻子,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
元清河一走出白云寺就放缓了脚步,分别了几天,终于再度见到石诚,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纠结起来。
那人穿着宽大的青色僧袍,剃成了光头,脑袋很大,后脑勺圆润得像个葫芦瓢一样鼓凸着,睁着一双清凌凌的黑眼睛呆呆的盯着自己,那样子简直就是傻气。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在他面前忍着笑板着脸走了那么个过场,他明白,那个人在看到他以后一定受打击了。
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以为离开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