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天晚上,也许是快要走出洛克纳山谷地的时候,克里欧逮到了一只愚蠢的山鸡。在这之前他已经饿了整整一天,所以他很高兴——即使被施与了“时间禁咒”,身体正常的机能仍然顽强,而妖魔不会去为他找食物。他把山鸡穿在一根树枝上翻烤,并且留下半个,用宽大的树叶包裹起来。
当他的身体因为食物和篝火而变得温暖时,他轻轻地哼唱着歌谣。那是一个杜纳西尔姆的古老民谣,有着温和而迷人的调子。但是菲弥洛斯提着一只垂死的狐狸回来之后,却要他别唱了。
“我准备以后以游吟诗人的身份在卡亚特大陆旅行,”克里欧对他说,“因此我希望你能习惯我歌唱。”
妖魔盯着他:“你在发号施令吗?”
克里欧没有回答,他转过头,用树枝拨弄篝火,并且又继续唱着。他听到了身旁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但并不打算停下来。舒缓的歌谣伴随着他清澈的嗓音回荡在森林中,而妖魔终于“啪”地一声扔下了狐狸!
“我叫你闭嘴!”菲弥洛斯怒吼着,拿起一根树枝刺穿了他的脖子。
克里欧倒在篝火旁,鲜血涌出嘴巴,堵塞了他的喉咙,倒灌进肺部……
第三次死亡是在一周后。
他们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镇搭上了去法玛西斯帝国的马车。那属于一个商队,共有十九辆车,运送着当地的特产和一些表演艺人。克里欧用他的声音和弹奏七弦琴的技巧获得了机会。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经过一条雪山栈道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场小小的雪崩。可倒霉的是,栈道顶上的冰凌被震落了。
巨大的冰凌掉下来的时候,菲弥洛斯全身燃起了火焰,没有一粒冰屑沾到他,然而在他附近的两辆马车被烧得精光。所有的商人都死了,被冰凌戳死的,被冲下栈道的,被火烧焦的……
克里欧仰面躺着,肚子、胸口、大腿上各插了三个极粗的冰凌,三个穿透的大洞。他复活过来的时候,看到菲弥洛斯正在用金色的火焰把他肚子上的冰凌融化,而他胸口上那个已经变成了一滩水。
妖魔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慈悲,反而有些古怪。
“疼吗?”他问道。
克里欧点点头,菲弥洛斯收回了火焰,用手握住剩下两根冰凌,残忍地转动着。克里欧大叫了一声,接着死死咬住嘴唇。妖魔把冰凌拔出来,血落在白色的地面上非常刺眼,但他却笑了。
接下来,克里欧?伊士拉频繁地遭遇到死亡。
他被锋利的斧头削掉了头,被马踏碎过脑袋,被水淹没,被毒药毒死,被拦腰切成两段……几乎每个星期他都会死一次,然后醒过来,看到妖魔贵族在对他笑。
“真有趣……”菲弥洛斯这样说,“虽然会不断地复活,可是痛觉还在吧?”
克里欧沉默着,没有回答。
妖魔的表情比前段时间舒缓了一些,他仍然没有变成鹰飞走,也没有远远地落在克里欧身后。他突然喜欢走在他身边,紧紧地地跟着他,想起来的时候就会用燃烧的手罩在他脸上,或者“无意中”滑出蓝色的光刃切掉这个男人的几根手指头。
菲弥洛斯喜欢看自己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克里欧心中很清楚,妖魔贵族会因为看到自己额头流下的冷汗而露出笑容。在没有办法解脱“血盟”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地折磨仇人成了菲弥洛斯的乐趣,而造成这一切的克里欧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立场拒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妖魔曾经在看着他弯腰把断指拾起来并接回去的时候这样问道,“你已经‘永生’了,为什么要用全身的法术来实施‘血盟’?你是一个杜纳西尔姆人,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法力有多强。”
“再强也比不过弥帝玛尔贵族。”克里欧忍受着手指上又痛又麻的感觉,对妖魔说,“你们仅次于妖魔王,在至高天之下,在‘九层圣殿’之上,你们是最强大的。我需要你的力量,菲弥洛斯。”
妖魔贵族露出厌恶的表情:“再从你嘴巴里听到这个名字就让我想吐。”
克里欧并没有因此而被伤害。“你会恢复自由的,”他说,“接受现实,服从我吧。等到我要做的事情完成,我就‘释放’你。我们有可能不得不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那么至少不要把这种憎恶表现得太过明显,可以吗?”
妖魔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你又在骗我,我看起来像个傻瓜吗而你却是被施与了‘时间紧咒’。”
“我有办法做到。”
菲弥洛斯脸上毫无表情,不因为他的话高兴,也不嘲弄。克里欧不期待他的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掌,检查指头是否完全长合,然后转身继续在寂静的山路上朝前走。但还没有走出两步,左腿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一道弧形的光把膝盖一下斩断了。
妖魔从后面走上来,俯视着他:“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我还是建议你对我保有一点尊重……‘主人’!”
克里欧?伊士拉忍受着各种各样的疼痛,火的灼烧,利器的切割,每天都有。起初很频繁,接着频率稍微低了一些,但依然存在。不过妖魔的情绪似乎在好转——这并不是说他的表情变得开朗,只是说的话多了一些。那些恶毒的、充满了最刻薄讥讽的话,就好像倾巢而出的野蜂一样,把最尖锐的刺统统扎在他身上。
克里欧像忍耐疼痛一样忍耐着,也许他并不用忍耐,因为那些话其实不能伤害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