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在床边端坐,脸色甚是凝重。对上他的目光,开口道:“你三焦失调,六脉虚空,心络浮涩,气格不通。自己知道么?”
屈方宁冰火之症发作之后,总有一两天四肢艰涩,走路发虚。此刻春药药力甫去,更是疲乏之极。闻言只哑声回了一句:“知道。”凝望崔玉梅片刻,问道:“……还有治么?”
崔玉梅缓缓摇头,道:“脉象动止畸乱,气不能相续,乃是无可救治的死症,顶多……还有十年之命。”
屈方宁目光微动,复望向破旧帐顶,喃喃道:“十年,那可不够啊。”
崔玉梅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将生死看得轻如鸿羽。见他贪生怕死,心中鄙夷,推门走了出去。
御剑随之进房,见他脸色苍白,红潮已褪得干干净净,目光也恢复了澄明,即唤小厮送上衣衫。屈方宁一见他,立刻把脸埋进了床褥。御剑拍了拍他汗湿的后颈,道:“又闹什么?起来,换衣服。”
他声音如此正经,倒是出乎屈方宁意料。偷偷将脸孔露出一边,不相信地瞟着他,道:“你……你怎么不笑我?”
御剑失笑道:“我为什么要笑你?”顺了一下他脸边落下的碎发,俯身看着他,正色道:“你被人下了药,我心疼都来不及呢。”
屈方宁刚被人算定了十年之命,着实高兴不起来,此刻只得强颜欢笑,伸出一个手掌,道:“那我们做约定,刚才……你不许告诉别人。”
御剑有些诧异:“你是清醒的?”见他脸上又要红了,笑了出来,伸掌与他一击。屈方宁这才放心了,躺在他的膝上,三两下把皱成一团的喜服扯了下来,套上自己的中衣。刚刚把亵裤穿好,见御剑目光含笑地看着自己,结巴道:“你、笑什么?”
御剑道:“笑你可爱。”捞起他腰边中衣的带子,系了起来。
待他穿戴齐整,诉说来龙去脉,朱靖才如梦初醒:“我确是错怪了晋王。”又是一阵内疚,低头只是想:“怎么给他赔礼道歉才好?”
屈方宁嗓音沙哑,身上乏力,说了一阵,声音越发微弱了。御剑把他抱着,给他拍拍背,阻止他再说话,又低声道:“今天你受苦了。那两条小狗现在不好动,等……以后,再把他们脑袋割下来,给你踢着玩。”
屈方宁心中一颤,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温柔,眼底却是一片森冷肃杀,只得故作欢然,道了一声“好”。
崔玉梅却在对面要了一间房,向一众弟子问起当日破庙之事。听到后来,两条耷眉紧紧皱了起来,道:“石净光本性未必有如此邪恶,多半是受了小人挑唆。那个第三代弟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南海派养虎贻患,恐怕不日之间,便有大难。”
御剑见她从三言两语间推测当日情形,竟然分毫不错,心中暗赞。听了这句评语,不禁向对面望了一眼。屈方宁见他眼光甚是凌厉,忙问:“大哥,怎么了?”
御剑道:“没什么。这位崔掌门厉害得很。”让他靠在手臂上,端了水来喂他。
屈方宁怔了怔,道:“是……啊。”想到这位厉害的崔掌门铁口直断自己十年性命,甚么宏图大业,恐怕都只能临表涕零了。心情低落到谷底,喝了一小口水,便喝不下去了。
崔玉梅一一查看众弟子伤势,又详细问了那“海香佛陀”的解法。杨采和道:“弟子曾以龙脑、麝香熬制配药,未见成效。目前看来,只有浸泡一途可解。”崔玉梅摇头道:“大敌当前,哪有那个闲工夫?头目晕眩属肝,是风热之毒,须以肺金之力克制。”沉吟片刻,似在思忖破敌之法。周默见师父风尘仆仆,打了清水来,替师父拧了手巾递上。
崔玉梅接过手巾,却不拭面,转向周默,缓缓道:“阿默,镇派之宝被盗一事,是谁透露出去的?”
周默全身一颤,立刻跪了下去。杨采和却抢着跪下,道:“是弟子。”周默叩首至地,道:“不,是我。”杨采和一眼也不看他,径直望着崔玉梅,语气中已有了恳求之意:“师父,是弟子。六师弟、八师弟他们,都可作证。”
崔玉梅淡淡道:“那两件乐器,想必也是你说的了?”
周默刚要开口,杨采和已经截声道:“是。弟子愿受师父责罚。”自己解散了发髻,摘下铜蜻蜓机关,连那块凤凰木的铭牌一起推向崔玉梅脚边。
周默本来也不擅说话,见杨采和脱簪认罚,也默默地取下自己的白驹剑,并铭牌放在地下。
崔玉梅目光冷峻,向周默道:“阿默,你随采和认罪,可是为管律不严,不堪为我派弟子表率?”
周默道:“乐器之事,是弟子……是罪徒亲口告知他人的。”
杨采和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大师兄,你身负师门重任,不可一时意气行事。”复向崔玉梅跪道:“一切都是弟子傲气妄言,与大师兄没有半点干连,望师父明断。”
周默不言不语,神色却极为坚决。
崔玉梅目光沉了下去,在跪着的二人身上左右巡视。宗言、杨晏见师父脸色不善,隐隐有山雨欲来之势,立刻就要跪下求情。崔玉梅右手在扶手上重重一叩,顿时甚么也不敢说了。朱靖却在旁急道:“师父,大师兄是见那位南海派的小姑娘要砍二师姐的手臂,才抢着开口的。否则就算万刃加身,他们也不会吐露一字半句。”
崔玉梅“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共犯。嗯,门派戒律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