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端着的炖豆腐照脸就砸了过去,口里骂道:“肥婆娘!这是你做给明哥儿吃的炖豆腐?你倒自己吃吃看!”
那汪安家的身子肥大,行动迟钝,眼见得一碗豆腐连汤带水的扣过来,一躲没躲开,刚好准准地扣在她一个大脸盘子上,只听得“哗啦”“哎哟”“卟——”一连串的响声,汪安家的一声惊叫,汤汤水水泼了满头满脸,那碗掉在雪地上,跳了一跳,居然一点儿没破。
汪安家的一张肥脸上端端正正的被打了个圆圆的红印子,脸皮上、头发上、前襟上东一块西一块白碴碴的全是豆腐渣,把个肥婆娘气得一蹦三丈高,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老娘要你的命!”叉叉耙耙的就向小吉扑过来。
早有几个婆娘扯手的扯手,抱腰的抱腰,一个老媳妇子劝道:“嫂子,忍着些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带了恁多人,真打起来,砸烂了厨房,还是我们吃亏!”那汪安婆娘扯起喉咙嘶声大骂,挣手跳脚的被婆娘们拖进屋里去了。
小吉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兀自不肯善罢甘休,骂骂咧咧的道:“今儿让你认认清楚明哥儿是什么人!素日连王爷还鱼翅燕窝由着明哥儿也吃得多了,今儿让你做碗炖豆腐,你敢拿这吃死人的馊豆腐做给明哥儿,倘若明哥儿吃坏了肚子,王爷不扒了你的皮!肥婆娘,你给我滚出来!”汪安婆娘一个相好的媳妇儿陪着笑道:“实在也难怪汪嫂子,这几日太君生日,各样菜蔬都用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没有新鲜豆腐了!”
来旺叫道:“别听她胡说!明明刚才翠儿姑娘过来也说要吃豆腐,还说嘴里淡,要把两面煎的金黄黄儿的!那肥婆娘倒陪着笑说没有新鲜豆腐了,又说一出后门就有卖豆腐的,即刻让人去买,还腆着个肥脸说等做好了要亲自送过去呢!巴结得什么似的!既然出去买,为什么不多买些?倒拿这不知道放了几个月的馊豆腐做给明哥儿吃,是故意作践我们明哥儿呢还是想害死我们明哥儿?还有,跟翠儿说那些没油盐的话做什么?别当我没听见!”
汪安家的被一群婆子按在屋子里解劝,又有人拿了抹布帮她擦抹满脸满头的豆腐渣,那婆娘几时受过这样的锉磨,实在快被气疯了,听见外边吵,忍不住地一肚子怨气直往外冒,脸上被打肿的红印子更火辣辣的痛起来,便一蹦起身,挣脱了众婆娘的手,顶着一头结着冰碴冒着凉气的豆腐渣,冲出来叫道:“老娘就是巴结翠儿姑娘就是想吃死你们这群死囚攮的东西,又怎样?翠儿姑娘是太君的心腹,合府里哪一个不巴结了?况且年内就要升姨娘的,你们拿什么跟她比?一个男人家,生得跟个妖精似的,就得一阵儿好处,也不过一日半日的兴头罢了,原没那个福分!只好等下辈子托生成个真娘们儿,或者也能叫人巴结巴结!”
明哥儿自进了院子,原本一直没吭声,看着小吉大闹,心上刚有些痛快解恨,一听这话骂得难听,顿时气得也来了精神,跳起身四下里一瞅——他原是在厨房做过的,熟门熟路——便跑进厨房打开一个柜子,从里边端出一套上好青花瓷的餐具,高高举起向着干地儿就是一扔,只听“哗哗啦啦”一片响声,一套好好的餐具顿时被砸得碎成一片!
明哥儿歪过头来,咬着牙喘着气别着眼睛瞪着汪安婆娘。那套青花瓷的餐具原是汪安家的宝贝,收在厨房里时常的拿出来向人显摆的,一见明哥儿砸了这个,真比剜了她的肉还痛,泼叫一声“龟儿子!老娘今儿跟你拼了!”
便泼剌剌的直冲过来。早有小吉来旺抢上来一边一个挡在明哥儿身前,等那婆娘冲到跟前,小吉当面迎着张开两个巴掌,狠狠向前猛的就是一推!
终是他男娃儿力气大些,又憋足了劲儿,顿时将汪安婆娘推得向后一个趔趄,“卟嗵”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她肥肥的一个身体重重向后摔了一个仰八叉!那肥婆娘至此时仍不知收敛,在地上滚着撒泼,嘶声哭骂道:“你个野狗x的!你敢打老娘!老娘白天黑夜烧高香咒你们不得好死!一群靠屁股吃饭的贱东西!老天保佑下辈子还托生到兔子窝儿里,一家子个个都是千人踩万人骂、专舔人卵蛋的兔儿爷!”
明哥儿本想就此作罢,一听她骂得如此寒碜阴毒,又被气得满脸涨红,咬着牙回头喝骂道:“都还死站着干什么?都要我亲自动手不成?凡箱柜所有的菜蔬粮米,尽管给我砸!今儿索性大闹一场,回头爷问起来,我自然有话说!”
众小厮巴不得一声,七手八脚抢进厨房,就是一顿乱翻乱扔乱摔乱砸。汪安婆娘在地上滚着爬着岔着手想要阻拦,却哪里拦得住!只急得又哭又骂的干叫唤:“反了!反了!你们这些吃白食的,还不快拦住他们!”
众婆娘哪里敢动,厨房里原也有几个粗使打杂的小厮,但一则平素被汪安家的百般欺负,此时见她受折磨,正是人人称心;二则王爷院里的奴才从来高人一等,谁敢出头跟他们对阵?三则人人知道明哥儿正受王爷宠爱,轻易不能得罪。因此汪安家的不叫还好,几声一叫,几个小厮反溜的溜,躲的躲,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众婆子看看越闹越大,只得赶着上来解劝,央告明哥儿道:“哥儿快消消气,汪嫂子虽然不知好歹,只是马上要供中午饭的,这一阵大闹,倘或耽搁了主子们的饭食,大家都不好!”
明哥儿听了,方忍了忍气,喝令众幺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