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都考上了, 过点新鲜日子也好。”二人并行,韩梦柳道,“杜公子又是怎么想的?”
杜松风看看周围, 谨慎地压低声音:“我原本不想来,但我爹让我来,我就觉得也行。越是自己做惯了的事,越该想办法j-i,ng进。想必在宫中能学不少东西。”
“杜公子果然上进。”
行至岔路口,二人分道扬镳,晨光下韩梦柳回望杜松风小心前行的背影,心中怅然:皇宫官场,从来不是个简简单单学东西的地方。譬如他韩平之子竟能被点为榜首, 又被授予最能亲近天子家族的官职。就算拿脚指头想,也知道当今圣上必是有专门打算,因此他何必要躲。
小太子不算太傻,应该也想到了。
总而言之,淡然处之,拭目以待。
“下官杜松风拜见大人。”皇城外朝将作监衙门内,杜松风动作和声音都有点抖:不知上司年岁几何,好相处否。他不似李怡活络,一向不擅长这些。哎,怎么就想起了李怡。
纠结中,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免礼。据闻你才二十一,又是大商号的少东,当真少年有为。若不嫌弃,本监称你杜贤弟如何?”
杜松风略惊讶地抬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俊朗带笑的脸。
大概是他的神情呆得太过,书案后那张挺好看的笑脸便又放大了些,身着浅褐色官服的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啊,抱歉。将作监诸位同僚皆年长,本官而立之年仍显幼小,因此今r,i你来,本官倍感亲切。”端正神色,“本官乃少监谭廷,监察大人近日外出公干,临行前特意嘱咐本官,好好带你。”
“下官拜见少监大人,”杜松风斟酌道,“谭大人年仅而立便是少监,才是真正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谭廷笑了笑,伸手一让,“来,本官将监中公务说与你听。”
“唔,是。”
“五寺九监中,将作监主司宫室建筑、服饰宝器的设计打造,设监察一人、少监二人,如今另一少监的位子空着,因此事情都是监察大人交代给本官,本官再分派下去,一日日倒也忙碌。”谭廷带着杜松风往廊上去,“正堂乃监察大人与少监公务之所,其余丞、主簿等按官职分坐。”
再入一道屋门,里面坐着的三人与杜松风同色官服,皆起身向谭廷见礼。谭廷引介他们厮见,大家热络地夸赞杜松风应试的图,杜松风赶紧礼貌地谦虚。
谭廷笑着向杜松风道:“近日监中有两件大事,一是君后生辰的礼服制作,二是太子府水榭的修缮,两件事恰好都是今日完工,想必会得不少赏赐,你来得甚巧。”
杜松风腼腆一笑,“下官沾了各位大人的光。”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沾光。”谭廷露出狡黠的神色,“稍后君后礼服送到,你提提建议,若提得好,赏赐更多。申时你与本监同去太子府,水榭修缮图你提前看,到时讲与太子殿下。”
杜松风双目不由地睁大,婉言推脱一二的话尚未说出,谭廷就投来一个相当笃定的目光,“尽管做来,本监信你。”
不多时君后礼服送来,杜松风几乎晃花了眼:用料、款式与刺绣工艺j-i,ng工隆重,极尽奢华。
“此朝服我等已讨论多次,如今再说不出什么了,杜监丞,你头回见,想必还有不少点子。”
杜松风认真地蹙起眉看了又看。说实话,他觉得真的很好了,可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若不说或随便说两句恐怕不行,而且也给自己和瑞福临丢脸。还是要好好想,或……另辟蹊径。
突然就想起卖妆盒那回李怡对他说的话,顿时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开满鲜花的明亮大道。他再将朝服看了看,小心翼翼道:“唔,双线绣凤能否改为单线?时已入夏,双线绣凤虽隆重,却显得略沉;另外,下官虽无福分朝见君后,但听说君后清雅无双,是否单线更能衬托君后圣容?”
语毕一室寂静,杜松风开始忐忑。
突然一人道:“君后朝服历来是双线描凤。”
杜松风心里咯噔一下。
“可是,”谭廷沉稳温和的声音响起,“历来双线描凤只是习惯,并非宫制。”
杜松风感激地扭过头,发现谭廷也正望着他,还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谭廷说,他的提议其实不错,但兹事体大,要斟酌。接着给了他太子府的修缮图,让他仔细看。杜松风便老老实实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图,偶尔喝两口茶,担心一下他方才究竟是不是错了。
将作监琐事多,中午大伙儿大都留在监中,宫中有专门给他们制备的饭食,只需每日午膳前一个时辰登记吃或不吃即可。杜松风觉得挺好,毕竟过往二十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在皇宫中吃饭。
午膳后休息片刻,与其他几位监丞礼貌地聊了几句,就继续看图,将回给太子的话一一整理好,又来回在心中重复数遍。
申时将至,谭廷回来了,一脸喜色,“诸位,方才本监按杜监丞所言,命织工将双线描凤改为单线。呈入玉晓宫后,君后十分喜欢,下懿旨按一样的绣法再做夏秋常服各两套。”望向杜松风,“君后点名要今次改绣法之人设计。杜监丞,你刚上任便立下一功,可喜可贺。”
杜松风开心地站起来,谢过众人的赞美,“此事全赖少监大人慧眼果决,是少监大人的功劳。”四处看看,“诸位若不嫌弃,今晚下官在归云阁设一小宴,与诸位大人同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