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他去东海做甚?原来他念起当年讨要兵器,正是在那东海龙宫。俗语有云:“走三家不如坐一家”,问一人不应,还须照问他才有买卖。说不了,早见东海不远,他捻一个“避水决”,翻波入浪,径往海底。
有守门的虾兵认得行者,忙入内报道:“齐天大圣来也!”慌得个老龙王领着一众龙子龙孙、龙婆龙女,出门接住道:“大圣何来?取经事成矣?”行者道:“早哩,早哩!正好不成哩!老孙此来,是有一事相求。”即忙迎入龙宫,请于上坐道:“大圣要小龙如何努力?”行者道:“但求老龙王暂借老孙兵器一件。”龙王道:“这大圣专横,从来有借无还:借即是拿。但不知大圣,为何拜佛事业未成,到做起了买卖?”行者道:“我做什么买卖?”龙王道:“大圣早年从敝处取走了如意金箍棒,一向好舞弄,今回如何再讨一件?想是取经之路难行,要换些钱银作打点。”行者摇首道:“不是!不是!我出家人,不带钱银,但方便时,随处化缘就是。”龙王道:“竟是何故?”行者道:“老孙因保唐僧过长风山,被洞内妖怪摄一阵风捉走我师,是我前去与他叫战。才然打斗处,金箍棒忽脱手而去,老孙被怪制住,幸得脱离,又有判官、土地领我到铁棒失落处,却不能搬动。判官指点老孙寻锻炼铁棒的太上老君,老君又教棒儿出神化身,道是有些言语说与我听。老孙好言相劝,那棒儿元神却不肯相从。我一时说服不得,又恐妖精伤师,只好另谋出处。因念及宝地奇珍丰富,我之金箍棒亦是贵地所出,遂恃倚脚力飞快,冒昧打搅来也。”龙王听说,即忙传令抬出器械来。有龙女与龙婆在后堂吹风道:“这孙大圣没了金箍棒,真不似先前神气哩。”龙婆道:“我儿,切莫轻慢。数百年前他还未封圣,未有金箍棒,闯至这里吆吆喝喝,动手动脚,也几乎把我龙宫闹个翻覆。他虽现下手无寸铁,到底不是好惹,你莫声张!他要知觉,你就是死了。”龙女喏喏应是。
时有龟鳖鼉鼋,鯾鮊鳜鲤,帅虾兵蟹卒一众,辛辛苦苦抬出几般重兵,陈列一处,请大圣拣选。行者看罢多时,尽皆不入眼,又恐时不待,只好随金箍棒的模样,挑了一杆溜铁□□,拱手拜谢龙王,跳出水面,驾起斤斗云,顷刻回转长风山。
他先往山东,遥远望见金箍棒安好;次到山北,临照白龙马伏于担旁静歇;后往山南,眼看妖精洞前一派平和。他按落云头,收了云脚,仔细看处,但见:月色银洁,树影深静,花香漫山,虫鸣隐隐,真是个聚气藏风的宝地,利元养精的龙脉;却无半个鬼影。行者心恐不妙,要进洞打探,但觉那枪甚碍事,不能随身变化,只好先找一处藏了,却才捻着决,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绿翅苍蝇儿,真个是:
头圆体轻翅薄,飞来荡去行默。专寻鲜美扑簌,更喜腐臭零落。
他抖抖翅,嘤的一声飞将进去,轻轻叮在洞壁,耳听老怪吩咐道:“小的们,都照起火把,打点精神,各各提心。那孙行者最喜变苍蝇儿,但有他在洞,你我性命皆休。是以见着一个,只管打死,不许迟疑。”行者闻言,大着胆,又嘤嘤的叮在一个小妖身上,模仿一阵,飞将开去,依照风格摇身一变,也变做一个差不多的小妖,弓身埋头,在那洞内行走。他也是个妖精洞的常客,大王府的会家,知门熟路,慢慢演到后堂,却见八戒同沙僧被捆在柱下,似已熟睡,只是不见长老。他不上前,继续往内,遍寻不着半个唐僧。
他恐事不谐,便使一计,痴痴呆呆的演到一提灯巡逻的小妖面前,呼的一声把灯吹熄。那小妖骂道:“你是那个遭瘟的大嘴怪,吹熄我灯?”行者委委屈屈道:“长官,我饿。”小妖道:“饿怎么把灯也吹熄了?”行者道:“是我方才打个饿嗝,误吹熄的。长官莫怪。”小妖奇道:“我只知人肚饱有‘饱嗝’,却不知妖肚饿会生‘饿嗝’。你这是那家来的规矩?”行者道:“这是个不惜福的长官。古语云:‘叹饥莫叹饱。’你饿时嚷嚷,人还可怜;饱时吵吵,却不怕天打雷劈么?”小妖心惊道:“这不长眼的无礼鬼说的是。今后我不打饱嗝,还专打饿嗝是。”说完要走,被行者扯住,又念一声:“长官,饿!”小妖不耐道:“这是个饿死鬼投胎的夯货。大王才然烹了两只野猪教我等分食,又饿怎的?”行者哭道:“长官,那分饭的兄弟有些不贤,他见开饭,却着我去打水,得到回来,连骨头渣儿都啃光,汤头油儿也舔净。我无物下肚,饥肠雷雷,还望长官可怜可怜。”小妖道:“你想是别处来的。我洞内毫无分饭伙计,要开饭,都是自家去取。好生奇怪,你是那处来的,莫是哄我?”行者忙道:“来处不好,不提也罢。但求长官,赐我个馍馍儿也解困。”小妖道:“是你造化低了。我常时腰间别一个酒壶,壶里装些吃剩的杂碎。不想今日忘记,帮你不了。”行者央道:“好哥哥,救我一救!就有些人肉味儿闻闻,也是好的。”小妖道:“前边柱下绑着两个和尚,你去闻罢。”行者道:“那两个和尚生得丑恶,一个长嘴大耳,一个晦气色脸,想是气味不好。”小妖道:“这还是个挑剔的。你要好闻,就去闻唐僧罢。”此话正中下怀,行者一听欢喜,忙道:“好,好,好!我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