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那薛为?”宴敛无奈的说道,语气颇为不善。
景修然也不答话,端着碗,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与他算是老相识了,交情嘛!也算不得深厚。我初来到这地界,也就那么几个熟悉的人。一来二去,这人啊!心里头总有那么不可言喻的情节。”宴敛慢慢的说道,一边说,一边夹起一条鲫鱼,慢慢的挑刺儿。
“他家算不得富裕,两年前他投了景修璋,谋了个柳河县主簿的缺,听说是不到一年,原柳河县县丞病亡在任上,他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谋了县丞的缺,如今两年过去了,他竟然就买得起玉碗送人了。就他那一年不到五十两的俸禄……我心里总不是滋味。”宴敛将自己挑完刺的鲫鱼夹到景修然碗里。
景修然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他的事,我倒是略知一二。”但凡与宴敛有点干系的人或事,他总是要把底细打探清楚。
“薛为自上任之后,起初一段时间里倒还是颇为自律,在柳河县风评还算不错。只是后来,约莫是被人奉承惯了,加之鲤鱼跃龙门,一下子成了□□门生,这有人撑腰,心态就不一样了。没过几天便和柳河县当地的富商乡绅勾连了起来。”
景修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宴敛,又说道:“那柳河县县丞的死,也和薛为有些干系。薛为看上了柳河县群芳院里的一个唤作夏欢的头牌……”
宴敛不由的皱眉,朝廷早就下了旨意,要求取缔各地花楼妓馆。官员狎妓,一经发现,直接削去官职。可是这些法令一旦到了地方,地方官往往都是欺上瞒下,拒不执行。
“那夏欢本是柳河县县丞的心头好。薛为找人凑了钱,本意是想给夏欢赎身,却没想到柳河县县丞抢先了一步,把夏欢抬回家做了妾。薛为虽是气恼,但也不好和县丞斗气,也不敢把这事儿摆到明面上说。
哪想到没过多久,一场风寒,那县丞病倒在床。薛为心下难捱,借着探病的由头去了县丞府上,暗地里却和夏欢勾搭成奸。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就连病床上的县丞都听到了风声。
恰逢薛为又去县丞府上‘探望’,哪想到两人正温存的时候,被早就埋伏好的县丞捉了个正着。可那县丞本就在病中,又发现自己脑袋上被自己信任的下属和疼爱的小妾戴了绿帽子,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薛为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趁乱利诱县丞府上的家丁把他放了出去。
而后薛为靠着自己在柳河县的人脉,一把将当日发生的事情给压了下去,又花了银子借着景修璋的势,上下打点了一番,顺理成章的继任了柳河县县丞一职。工例案里他也插了一脚。”否则他哪里能拿出那么多的银钱来。
其实不仅是薛为,若是没有地方官的参与,孔微慎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克扣役丁工例。整个工例案就是一场自上而下的贪腐案,只可惜牵连的官员太多,景修然若是为此裁撤所有涉案官吏,只怕这大扬朝上下的官员没几个能逃脱的了。正所谓法不责众,放在官场上也是一个道理。因此景修然只能是在严惩了主犯之后,便将此事轻轻的放下了。
“如今他来京城,为的就是参加明年的会试。”虽然薛为如今做了官,但毕竟只有举人的功名,所以依然有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
宴敛摇了摇头,面上不由的有些失望,“算了,个人各有个人的活法,他要如何,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操那门子的心做甚?若是他日后犯了事,你也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优待什么……”这便是和薛为彻底的撇开了。
“嗯!”景修璋轻声回道,夹了一筷子猪耳朵放在宴敛碗里。宴敛就爱吃这玩意儿,总是吃不腻。
许经上门没过多久,京城里那群赶考的士子就像是开了窍似的,递拜帖的,投卷的……他们倒像是毫不在意宴敛的身份似的,每日在君侯府外徘徊。君侯府顿时从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转眼又过了几日,多日不纳客的君侯府又接待了一群客人,他们从北光城来。
五十来人进了正伦堂,双方的气氛算不得融洽,宴敛也没法舔着脸皮装大。这些士子替北光城人送来了几十车的乔迁礼。宴敛受了,然后送了每人一块巴掌大的玉佩,顶好的玉料,宴敛亲手雕刻的。心虚是一回事,家国天下又是另一回事,然而宴敛也没法冷着脸和他们说话,五十几个大男人一起对着你抹眼泪的情景,实在是不可言喻。留了一顿饭,宴敛便将人送回来了叶府。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包行李找顾之去了。
第六十一章
一晃便是孝熙十七年,时隔三年,宴敛再次踏进了顺天贡院的大门,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当初在贡院号舍里窝了九天时的场景,每每想起来都是满满的辛酸。如今他这算是熬出头了?
今科会试应试举子合五千二百人,开创了大扬朝开国一百四十年之最。自孝熙十六年以来,朝廷开始维修扩建顺天贡院,从往年的五千间号舍扩为八千间。棉被,炭炉,笔墨纸砚,吃食等一应用具全部由内务府调配,应试举子除了自身衣着之外,不得携带任何物品进入贡院。几乎是断绝了绝大部分举子作弊的途径。因着是皇帝内帑拨钱,没走户部的账本,孝熙帝在士林中隐隐又是刷了一把好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