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堂道:“却有一事未了。”说完分出一化身,却是个女子模样,扎手向两人一拜,捧了药丸姗姗透墙而去。行过数进,来到后院。魏徽之心头有事,辗转许久方恍惚欲寐,朦胧间只听履声籍籍而来,间有环佩叮当,顿时惊起,睁眼一看,却是自家小妹立在床前。正惊窘万分,忽听魏微娘道:“小妹将离,故冒昧而来,有一药一言赠大兄。”
又指药丸道:“此为去难丹,有养命之用,阿兄收好,以备来日之用。”魏徽之只当这来日是自己精衰气弱之时,遂应下,又听小妹道:“我观家中气象,恐不久有大灾将来,三兄不宜多在朝中耽误,火急抛官归乡,方脱此祸。”
魏徽之惊愕,“究竟是何灾祸...”情急之下,一振而起,眼前却哪里还有小妹影踪,而枕席依旧,尚带余温,恍恍惚惚,竟不知刚刚是梦是醒。不由轻叹,随意瞥过,却见案几上当真有一粒丸药盈盈转动。顿时大惊,忙唤人更衣,挑灯急往谢、叶二人住处去。
一家上下悉被惊醒,尾随而来,叩门却无人应答。推门而入,只见内外俱寂,暗无灯火,进到屋里,二人都已无踪无影,只留一片玉简,为曾来之证。几人面面相觑,多少话语,最后都付之一叹。
☆、第十回
因魏微娘临去前赠言,虽觉莫名,魏徽之仍写了信去给三弟魏玄之,详述了小妹之事。此时湖湘为高氏所有,国号为楚,定都荆州。楚自高季昌开国,传至今日已是第二代。国主高从诲已年近六十,朝政渐渐力不从心,一应事物多吩咐几位皇子去做。因这缘故,被倚重的几位皇子多少都生出些心思,朝中也渐渐暗流涌动。
魏玄之出仕已三十多年,如今在朝中身居要职,见识了世家赫赫煊煊,如今又屡有皇子示好,魏玄之也不禁心动。魏家虽然历代读书,却少有人出仕,比起朝中重臣,家门始终寒微。他观望良久,最后投在了素有贤名的五皇子门下,只盼以此从龙之功令魏家更进一步。
这一日他接了大兄来信,见兄长所述小妹之话,顿时心中忐忑起来。魏微娘生而灵秀,后来更是被仙人点化,入山修道,不列于俗世,她若说有灾,必然不假。但如今他已入夺嫡之局,轻易脱身不能。况且所投之五皇子素来聪敏,在内得无子王后之爱,在外则有百官拥护,登位已是大势所趋。如今只凭魏微娘一句话便要将唾手可得之物弃去,实在可惜。左思右想,一时竟抉择不下。
魏玄之正踟蹰难抉,来年新年刚过,国主高从诲突然病重,似是觉察自己时日无多,竟一反常态,雷厉风行地下诏择二皇子为太子,并替自己行祭天祈福之礼。又将三、四、五皇子狠狠申饬一番,尤其以五皇子最为严重,竟是斥他“外饰淳良,内藏奸狡。怀挟私心,遇事播弄”,又说他交接百官,“柔奸成性,妄蓄大志”。
五皇子平素最为高从诲倚重,又有王后百官襄助,一心认定能接这国主之位的只有自己。如今被高从诲这当头一棒打下,有若一步跌进万丈深渊,竟然就此一病不起,奄奄了数月,便去了。此时高从诲已崩,二皇子登任国主,他前头被王后与五皇子打压得厉害,隐忍了二十年,终于一朝翻身,正要大展身手。只可惜自己五弟太过孱弱,竟然受不得一点训斥便身归黄泉,实在可惜了他一番“心意”。又思索片刻,接连下了几道旨意,一一送往昔日五皇子并他当日倚重的大臣府中。
魏玄之这时只恨自己当初身后有余忘缩手,现下眼前无路,想要回头却不能了。正痛悔间,又有天使送了圣旨来,一家人战战兢兢接了旨,待天使一走,尽皆大哭起来。其妻陈氏泣道,妾已老,不足死,唯怜儿女。
魏玄之兀立庭中,面色惨然,已是悔不当初。如今他进退无路,以国主之性,断然容不得自己再投他麾下,却又辞官不能,便是死了,妻儿兄长也未必能脱身,想到日后苦楚磋磨,只觉眼前一片黯然。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又勉强支撑了两日,便卧病不起。国主只当他故意,竟是连连遣人申饬。魏玄之刺激之下病情愈重,未几已病得昏昏迷迷,不知日夜。
这天他稍稍清醒些,模糊听见兄长声音,只当是在做梦,又过了半天,终于朦胧醒来,开眼便看见床帐间吊着一只银香球。并未点起,也不知里面是什么,隐隐传来缥缈香味。只是闻着那香味,身体便好似轻松起来。魏玄之又等了一会,喉咙终于能出声。屋中婢女急忙上前,又请了魏徽之并元氏、陈氏来。
见他醒来,陈氏喜极而泣,却不敢与他多说,只让他好好将养,便被元氏劝着下去了。见老妻离去,魏玄之只把眼看着兄长。魏徽之轻叹一声:“看来微娘当日所说灾祸,就是如此了。”
魏玄之一时哽咽,泣道:“只怪我鬼迷心窍,却将全家带累了。”
魏徽之摇摇头:“如今有一个法子。”
魏玄之随他抬头望向床帐间香球,惊疑道,“这里面...”
魏徽之压低声音:“便是那颗去难丹。”他不禁心中暗叹,去难去难,去的原是这一难,原来微娘所说的来日,便是今日了。
两人又絮絮商量了好一会,终于定下日后如何行事。又过了半月,魏玄之病愈归朝,第一日便进宫谢罪,并不提其他,只说自己年老病衰,耽误事物,乞国主免罪。后又说起自己重病几死,幸有仙人赐下灵丹方使病愈,不敢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