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皇上亲政,后宫之中应该为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们以及诸妃嫔、公主阿哥们增加月例银。就是近前服侍的人,宫女、太监、女官们也当各有奖励。”皇后说到此处,特意微微一顿,看皇上的脸色果然变了又变,又继续说道,“只是臣妾觉得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世非承平。内有黄河水患,外有沙俄挑衅。这个时候后宫当以节俭为天下表率,所以臣妾想缩减后宫开支,将节余内孥银两献出,支持皇上修堤赈灾。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此番话说完,寝宫里静悄悄的,仿佛只有帝后二人的呼吸声。
赫舍里的话,让康熙很意外。
而接下来,赫舍里又递给他一张银票,康熙展开一看,更为意外:“这是?”
“这是玛法过世的时候,皇上和太皇太后赏的,臣妾与臣妾的家人商量过,愿把它捐出来,一同赈灾。”
皇上浓翘的长睫微微颤着,掩盖了眼中的锐利与疑虑,往日里肃穆如寒星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如阳光下的漾漾春水,可以将万事万物沉醉融化其中。
这样一双俊目含着仿佛此生也化不开的浓情厚意,那样定定地注视着赫舍里,倒让赫舍里的脸越发红润。今晚的赫舍里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少了平日的端庄雍容,多了几分瑰丽妩媚,特别是那分含羞带怯的一低头的温柔,着实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心动。
康熙不由伸手将赫舍里揽在怀里。
春禧默默退下,自她以下,这寝宫里服侍的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康熙轻抚着皇后的肩:“削减月例,你不怕她们说你苛刻?”
赫舍里轻声说道:“不怕。”
康熙的声音越发轻柔:“献出你玛法过世时的抚恤银子,就不怕天下人说你不孝?”
赫舍里依然说道:“不怕!”
康熙淡淡一笑:“也许,有人会说你沽名钓誉。”
赫舍里抬起头,对上皇上的眼眸:“别人怎样说,臣妾都不会在意,臣妾只在乎皇上如何看待臣妾。”
四目相对,康熙的龙目闪着耀眼的光泽,仿佛可以洞穿前世今生一切喜怒哀乐,他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赫舍里,那目光中闪过怀疑、阴影、寒星。
“若是朕也疑心于你呢?”康熙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孤寒,仿佛一切皆被怀疑,龙目炯炯,天子威仪瞬时让人感觉凛然莫侵。
赫舍里依旧是柔柔地看着皇上:“人前强言欢笑也好,人后独自垂泪也罢,只要皇上好,芸芳便好。”
康熙怔愣着。
皇后浅笑中带着一丝难掩的苦涩:“芸芳并不完美,为了皇上,芸芳要变得完美;芸芳并不大度,为了皇上,芸芳要成就大度;芸芳不会忍耐,为了皇上,芸芳要学会忍耐、学会克己。芸芳害怕孤独,但为了皇上,芸芳守得寂寞。一切,只求皇上,不要嫌了芸芳、厌了芸芳。”
她的眼中含着点点的泪光,但是唇边却展着极美的笑容。
这让康熙很是震惊,在这一瞬,他的心仿佛被赫舍里芸芳轻轻叩开了一道缝隙,他正犹豫着是否让她进来,于是他叹了口气:“想要完美、想要大度、想要忍耐,须知这一切的背后浸润的正是不为人知的苦楚。”
“妾之所愿,无怨无悔。”她珠华内敛,双眸含情。
这份情,实在让少年天子难以承载。
“皇后!”他将芸芳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身子,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皇后又清减了许多。
也许皇玛嬷是对的,他不敢去想,在这后宫之中,皇后之位,如果不是她,若换作妍姝或者东珠,他是否能这样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