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双儿女,还是放在心上的。
长女就在身边,衣食住行总归家里不会亏待了她。又是从小就定下的亲事,未来的女婿知根知底,样貌学问都过得去。
他确实不必怎么操心。
幼子薛琛四年前就被他送去了江南书院,院长是他好友,当地又有夫人的娘家照应,他每月只需要去书一封,问问孩子的学业情况便可。
倒也是省心。
所以,乍然听到周纶说薛琬被欺负了,他确实有些迷茫。
周纶和几位师弟便七嘴八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俱都回禀一遍,越说越气愤,“大家知道了这事,都很气愤,这林朝怎么也是个读书人,居然做出这样龌蹉之事,真是成何体统!”
他顿了顿,“更何况,被欺负的是我们小师妹,林家真的当我们国子监是死的吗?”
早就有师弟跑去永安伯府门前打探情况了,送回来的消息简直气炸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林朝这下三滥的马车里,居然真藏着书生的纸偶,真是欺人太甚!
一旁细瘦的小师弟连声附和,“这事,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了,大伙儿气死了,都卯着一股劲要去永安伯府要一个说法呢!”
薛三老爷对万事不经心,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他平时连面都很少见女儿,也不代表他不爱女儿,他只是觉得很放心,所以就将所有的精力放到了学问上而已。
如今居然发生这样的事,薛三老爷心里又是气,又是懊悔,又是心疼。
五味陈杂。
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跳墙。
薛三老爷心里掀起了滔天怒火,但却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说,“周纶,你年长,不要纵着那群孩子胡闹。”
他顿了顿,“你们几个将功课都安排好,该讲学讲学,该授课授课,该读书读书,不许乱了章法。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说罢,薛三老爷便拂袖离去。
周纶跺了跺脚,但到底还是听话的,“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听恩师的话,咱们还是好好进学。”
他小声地嘀咕,“靖宁侯府好歹也是侯爵,论起来比永安伯府还要高一个品级,该不至于让人骑在头上欺负着吧?”
唉,到这时候,他总算有点了解当初老父亲非要他学武的用心了,文人遇到事,确实没有武人简单直接。
要是他家的妹妹们遭了这样的对待,他老爹定是二话不说就杀了过去!
哪像恩师,手无缚鸡之力,当然没法给小师妹报仇,这不,就只能气呼呼地出门散散心。
薛三老爷可没有出门散心。
他坐上马车径直便进了宫。
国子监祭酒品级确实不高,但因为掌管着天下人才的来源,被儒生们尊崇,几乎便是整个天下最有学问之人了。
所以,陛下有不解之惑时,也时常会请薛三老爷进宫。
进宫的路,薛三老爷熟门熟路。
虽然不是陛下派人去宣他入宫的,但掌门的小太监还是很客气地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就有位大太监亲自来迎。
“祭酒大人,可巧,陛下正好有一首诗不知道如何解,正要派人去请您来呢!”
薛三老爷面沉如水,心事重重,“王公公,还请快些带我去见陛下吧!我……我要向陛下陈情!”
王公公虽然不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但论八卦的程度,他称第二,怕没有人敢称第一。
他立刻像闻到了腥味的猫,凑到了薛三老爷跟前,“陈情?薛三老爷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薛三老爷与这位王公公素常见的,也算熟识,便也不瞒着他。
他叹口气,“我女儿琬琬自小就乖巧,从不让我担心,我最近忙着编修古籍,已经小半年没有见过她了,她也不曾埋怨委屈。我这个当父亲的,居然还让她受到这种伤害,实在是……”
王公公腹诽,“呃,半年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女儿,祭酒大人也确实有点内啥。不过,这永安伯府的人更不像话啊,陛下最讨厌这种神神叨叨的事了,这回,林家的人定是要倒霉了!”
不过,面上还是笑着的,“祭酒大人请放心,陛下明察秋毫,定会为您做主的!”
王公公亲自领了薛三老爷到了陛下的御书房,然后下去准备茶水。
不过一炷香时间,整个后宫便都听说了永安伯世子和男鬼成冥婚的故事了,那个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简直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好听。
陛下正捧着一卷书册临窗叹息,“唉,真是好句,这里用了这个字,读起来就是朗朗上口,为何朕就是想不到这样的神来之笔呢?”
他一转头,恰看到薛三老爷进门,欢天喜地地招了招手,“老薛,你来得真快!快快,过来帮我看看这首诗,若是这里不用这个且字,用和,是不是也成?”
陛下平素没什么别的喜好,就喜欢钻研诗词歌赋,对每个字的用法都要推敲许久,真是非常认真。
薛三老爷虽然心中有事,但却也还是耐着性子跟陛下讲解了一番。
没办法,谁叫他也是个爱诗之人呢!
读书人对待学问就该认真。
陛下搞清楚了疑惑,心中甚是舒畅,笑着对薛三老爷说,“老薛,你今日若是国子监无事,就在我这里多待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