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但禁毒大队没要我。”
江停不置可否。
禁毒口不肯要严峫,究竟是因为他十八岁前的“战绩”太彪炳,还是在警校时成绩太烂,抑或只是因为他这么个本地超级富二代万一哪天成了烈士,家属怕是要发狂,现在都很难再说清了。
“我特别想去禁毒口,但人家又不肯要。那几年恭州的禁毒工作搞得特别好,每年都全国公安系统点名表扬,看得人十分眼热,干脆我就打了报告申请调任去恭州。”
严峫停了停,语气有一丝玩味:
“然后你猜怎么着?”
“你干刑侦确实比缉毒好,不算入错了行。” 江停平静地说。
严峫没理他这个茬。
“——报告上去第三天,当年从市局下沉到基层锻炼的魏尧副局长,也就是亲手抓了我十多回、叫我爸勒令我报考警校的那位派出所长来了。他让我撤回调任申请,绝对不准去恭州,立刻跟他上市局去干刑侦口。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江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严峫向前倾身,十指交叉,手肘搁在大腿上,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他说,恭州的水非常深,外人进去了很容易被淹死。尤其像我这样的,别以为家里有钱就能硬着脖子蹚进去,哪怕我家有钱到把整个建宁都买下来,进了恭州,都未必能留下个全乎人儿。”
“算算时间,他说这话的那年你应该是禁毒大队长,在‘留不下个全乎人儿’的地方干得如鱼得水——那么现在回想当初,你是什么感受,能让我采访一下吗江队?”
第14章
严峫说这套房子装修次,但其实如果这都算次的话,市公安局大概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型草棚了。
偌大的客厅打通了两面墙,落地玻璃门连通着宽阔的园艺阳台。室内硬装走黑白灰三色现代简洁风,男士设计感十足,天然大理石地板,崭新的奢侈品牌成套家具,乍一看会让人以为自己走进了房地产商的样本间,美得昂贵生硬,没有半丝人气。
厅里静默的对峙,又把最后那点空气凝成了刺人的冰碴。
“你想听‘江队’说什么?”江停缓缓道,“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严峫嗤笑一声,向后仰坐,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别误会,我对当年那点龃龉早没心结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江队长也好,隐姓埋名的陆成江也好,对我来说都不造成太大刺激,也不至于特地落井下石来满足什么变态的心理yù_wàng。”
“但是,你在医院里躺了三年,三年都平安无事;这边刚一出院,那边新型毒品就流通到了建宁市面上。以毒品冒充聪明药勾引有钱人家小孩吸毒的手法多年就在恭州出现过,但那次你包庇了胡伟胜,真相是什么?”
江停淡淡道:“他给我钱,把我买通了。这么说你满意吗?”
“——别跟我扯蛋。”严峫一挥手:“胡伟胜那孙子要有钱还能跑去搞‘零售’?能让江队你在强j,i,an未遂的案卷上签字,姓胡的背后肯定还有一张更大的利益网!”
江停悠然道:“那么,你猜结出那张网的蜘蛛,会不会就是我?”
严峫一时没答上话。
江停说:“看,我说被贿赂了你不信,说我是幕后主使你又不信。其实你心里怎么想的,真相就是怎么回事,要相信自己。”
江停似乎天生懒得控制自己的面部肌r_ou_,任何情况下他都是那副完全放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行云流水间就把严峫的针锋全数退了回去。
严峫盯着他,发现对方真的是无懈可击。他突然想起了去ktv复勘现场,半路遇到江停目睹车祸,呆愣在十字路口中央的那天——现在想起,只有在那一刻江停是有破绽的,是可以趁虚而入的。
“……”严峫手指轻轻磕着杯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未几突然开口道:“恭州禁毒行动失败,官方说是因为你指挥失误而造成的,内网上也确认你已经死了。现在你还活着,说难听点就是个预备在逃犯,要不要告发你就是我一念之间的事。现在你跟我这么不配合,不怕我一怒之下,干脆通知恭州把你抓起来?”
他吊儿郎当的语气仿佛是在开玩笑,细听末尾几个字又带着冰冷的凶狠。但江停仿佛没听出来似的,从从容容回答:“如果我被抓起来的话,很快就会死。”
“哦?”
“如果我死了,五零二案很快就会像当年一样,变成偷盗勒索或贩卖假药。而你也绝无翻案的机会,因为胡伟胜这次不会再有平平安安坐上三年牢的好运,上庭前他就会死在看守所里。”
严峫问:“你威胁我?”
江停却反问:“你剥过洋葱么?”
两人对视片刻,严峫双手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傲慢道:“没有,我是男的,不进厨房。”
江停一哂:“洋葱令人酸楚流泪,但只有一层层剥下去才能到芯。与其就所谓的真相来逼问我,倒不如先解决眼下的案子再说吧。”
严峫面沉如水,目光微微闪动。
窗外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从十八楼阳台俯而眺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