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有个手术,大概要到下班才能回来,你找他有事吗?”
护士站里人来人往,步薇还穿着白色碎花睡裙,双手礼貌地交叠在身前,闻言脸上表情似乎突然变了下。
“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医生吗?”护士长关切地望着她:“要不我给你打个电话?”
“……”步薇向后退了半步——但那也仅仅只是半步而已。紧接着她像是控制住了情绪,脸上微微笑开来,对护士长点了点头:“没什么事,谢谢姐姐,那我等明天再说吧!”
“哎,你……”
护士长还想问什么,少女已经转过身,快步穿过走廊。她来到病房门前,伸手毫不迟疑地用力推开门,力道之大甚至令门板在空气中发出一声——
呼!
一道挺拔、削瘦而安静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病床前的扶手椅里,将手中画册轻轻翻过一页。
步薇的瞳孔突然扩大了。
“你好,我是建宁市局的陆成江顾问。”江停合上画册,回过头:“希望你配合回答几个问题。”
江停的目光与少女隔空对视,这个从下往上的侧面角度,让他们彼此眼底都映出了与对方最神似的半边轮廓。明明是盛夏时节,空气却似乎凝结成了最刺人的冰碴,从尾椎骨一寸寸碾着脊椎爬到后脑。
步薇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但江停却仿佛毫无觉察,望着她向病床微微偏头示意,说:
“坐。”
与此同时,医院楼下。
韩小梅狂奔下台阶,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刚抬头左右张望,一辆辉腾从人群中无声无息停在了她的面前。
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了严峫冷峻的脸:“上车。”
第81章
步薇就像河底摇曳的白色水藻, 半晌她终于举步踏进病房, 反手关上门, 走到病床前,直挺挺地坐了下来。
这个角度让她和江停彼此平视,面对着面——仿佛冥冥中某个诅咒被无声无息解除, 终于挣脱了那个自下而上侧对的角度。
她问:“您想让我回答什么?”
“虽然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不过我想警察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江停顿了顿,说:“汪兴业死了。”
步薇脸色空白, 像是白板上还没来得及想好填什么情绪, 好几秒后才迟钝地慢慢浮现出惊讶、意外和一丝害怕:“……什……什么?”
“从恭州某个小区居民楼上摔下来,第二天清晨才发现尸体, 警察目前初步认定是畏罪自杀。”
江停上半身深深倚在扶手椅靠背里,姿态自然从容, 和少女僵硬到有些刻意的挺直坐姿截然相反。过了半天步薇才好似勉强消化掉了这个称不上悲伤的噩耗,发着抖沙哑道:“……太突然了, 我没想到……”
“真的?”
步薇声音顿住,看着江停,后者在她的视线中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想到?”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早就预料到了汪兴业会死, 当你在严峫面前说出‘绑架犯是我叔叔’这句话的时候。”江停慢慢地道, “——或者更早,当你听到严峫他们私下商量说申晓奇苏醒过来的几率其实很大,因此决定抢先一步,把汪兴业抛出来转移视线时……”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步薇有点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江停:“是绑匪胁迫我把申晓奇推下去的,我据实交代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
“……”
“但唯一能证明这点的汪兴业死了。”江停眼底浮现出笑意来, 尽管那笑意中完全没有任何友善和亲切:“也就是说,现在没人能证明你是被胁迫杀人,还是积极配合,或者是协同从犯,甚至……从一开始就积极主动地,要求杀死申晓奇。”
步薇的表情有点怪异,像凶狠瞪视和柔弱无辜这两种相反的表现里外渗透、交错混合,以至于开口时声音都有点扭曲:“警官叔叔,我只是个穷学生,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别多想,刑侦角度的正常逻辑推测而已。”江停表现平淡多了:“对了,可能他们忘了告诉你,你不是第一名受害者——我们在汪兴业某个窝藏据点里发现了一本笔记,确切说是档案,上面记载了前两名少女滕文艳和李雨欣,你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吗?”
步薇警惕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滕文艳是汪兴业五年前在陵州市发现的,两年前的七月中旬,她和另一名叫李锐的少年一同被绑架杀害;李雨欣是汪兴业四年前在江阳县发现的,去年七月中旬,她和另一名叫贺良的同学被绑架,随后贺良被杀,李雨欣得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说起来也挺有规律可循,你们都是被收养了三年后才遇到这种事情,感觉三年就像是某种新鲜感消磨殆尽的保质期一样,保质期一过,就没价值了。”
说着江停似乎感觉很有意思,望着步薇微微一笑。
但步薇白嫩的脸却在得知还有其他两个女孩子存在时陡然变得十分难看,随着江停的最后几句话,甚至变得隐隐有些发青。
“噢,对。滕文艳是陵州市的一个洗头小妹,李雨欣则是随着吸毒生母出去‘应酬’的县城丫头。”江停眼底的微笑越发有深意起来:“——所以你看,没什么好难过的,至少你并不是那么……怎么说呢,独一无二。”
同一时间,疾驰的辉腾车内。
“保质期一过,就没价值了……至少你并不是那么的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