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弯起唇角,目光落在刘健身上。罢了,刚任命了徐溥,晦庵先生(刘健号)就再等一等罢。西崖先生(李东阳号)在守制中,升迁须得暂时缓一缓;木斋先生(谢迁号)尚且年轻,且让他再当几年自己的先生罢;程先生才华出众却不擅长实务,也可继续当讲官,还可让他修父皇的实录……
没有多少人知晓,皇帝陛下早已给自己的先生们都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自此之后,朝堂上下的风气为之一新。这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为即将到来的,属于这位年轻皇帝的弘治朝带来了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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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退朝后,朱祐樘就命萧敬前往尹直府中传旨。萧敬奉命而去,而尹直也正带着家人静静地等着最后的宣判。听萧敬将旨意从头到尾读完后,他瞬间松了口气,微微红着眼拜下叩首:“罪臣叩谢陛下隆恩。”
“尹阁老还乡虽不比万首辅风光,但心里若是想得清楚,怎么过都比糊涂的人强些。”临走之前,萧敬若有所指地笑道,“只是,天下间也难有几个人能像尹阁老这样急流勇退了,多的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
“多谢提点。”尹直捧着圣旨道,“望萧先生回宫禀报万岁爷,罪臣虽蒙恩回乡,悔过之心却也丝毫未改。教化乡邻,也算是罪臣能为国朝、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不会像万安那样,还做着迟早会被召回京城启用的美梦,而是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与未来。基于此,他才做出了最合适的抉择。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更没有选错。能有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皇帝陛下的宽容了。
“尹阁老放心罢,老奴必定会将这些话禀告万岁爷的。”萧敬道,望着他的目光里颇有些惋惜之意。尹直此人并非没有才能,更并非没有过人的眼光,可惜一步错、步步错。错上加错后,他早已无法回头了。
回宫之后,萧敬一字不漏地将他与尹直的对话转述给了朱祐樘。朱祐樘亦觉得惋惜,不过更多的却是反思----若是当年朝堂里没有那么多歪风邪气,若是父皇没有一心信任李孜省,将权力都放给这位妖道,像尹直这样的臣子怎么会与他结党?
果然,风气是最重要的。他自身正,则内阁正;内阁正,则朝堂正;朝堂正,则官员正;官员正,则为国朝为百姓谋福利,最终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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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尹直其实就是李孜省案中地位最高、涉案最深之人,他认罪辞官后,这个案件便已经能够彻底了结了。有他作为前例,那些明明证据确凿却死不承认的大臣终于松了口,想求得轻判;而不过是涉入案中无缘无故得了好处的人,如作为同乡被提拔的吏部尚书李裕,则全部留用,以观后效。
三司很利索地将该判的人都判了,该放的人也都放了,罪魁祸首李孜省也定了处斩的日期。然而,已经落在诏狱里多日的李孜省却并没有能够等到他的死期到来。
他常年养尊处优,受不了诏狱里的环境,早就已经生病了。罪犯是不管治病的,而且就算病了也依旧需要受刑。于是,他的身体越发虚弱。这时候,天降一场大雪,严冬已至。这位妖道终是没有熬过突如其来的风寒,死在了诏狱中。
接到锦衣卫报来的消息时,朱祐樘正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听得牟斌禀报后,他只是抬了抬眉,将朱笔搁在了笔洗上:“这场雪倒是下得很好,瑞雪兆丰年。”
牟斌应是:“臣刚过来的时候,又飘起了雪。”
“是么?”朱祐樘披上了大氅,让何鼎推开乾清宫的门。门外,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飘扬飞舞,覆盖在御道与汉白玉广场上。他望着飘飞的雪花,忽然笑了:“皇后一定很喜欢。走罢,回坤宁宫。”
牟斌怔了怔,立即识相地告退了。何鼎忙带着几个比他年纪更轻的小太监,撑起了明黄色的伞盖。朱祐樘大步走在前头,他们小步疾跑跟在后头给他遮雪。可北风呼啸,这样的大雪哪里是能遮得住的?不多时,朱祐樘便已然满头满脸都是白色。
在坤宁宫内歇息的张清皎听见传报后,忙迎出来。见他浑身是雪,连头发与眉毛上都是白的,禁不住笑了起来,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拭:“万岁爷怎么偏赶在这种时候回来?风雪这么大,怎么也遮不住,兜头就扑过来了。若是融化的雪水沾湿了衣裳,指不定甚么时候就染了风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方才已经出去过了?”朱祐樘笑问。
“是啊,所以臣妾正在烤火,好好地暖一暖身子。”张清皎道,牵着他来到暖炉边,给他怀里塞了手炉,“万岁爷也小心些。暖一暖后,先去更衣。免得穿着带了潮意的衣裳会受寒。臣妾已经让人将衣裳放在薰笼上了,穿着可暖和呢。”
“原本我是想陪你一起出去看雪、踏雪的。你不是喜欢雪么?”朱祐樘略有几分遗憾。
张清皎笑了:“就算喜欢雪,臣妾也不喜欢寒冷啊。还是等雪小些,风也轻些,咱们再出门罢。说起来,臣妾还想看看宫内苑的红梅开了不曾。前两日我们散步的时候,便发现花蕾已经绽开了,不是么?”
朱祐樘点了点头:“也好。若是梅花开了,我得空的话,想画一幅傲雪寒梅图。”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来到坤宁宫,便仿佛从无穷无尽的政事里回到了现实,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世界。这个时候他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