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好了么?”云安有些意外。
“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想过许多回了。”郑金莲道,“我确实向往宫里的荣华富贵,但看着那些太妃晚年凄凉的模样,又觉得很恐慌。我是想要荣华富贵,却更想要子孙满堂的热闹日子。若是待在宫中,定然是不可能有机会了,只能趁着这次放归,出宫去寻觅自己的良缘。”
云安端详着她,瞧出了她眼中的决意,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便赶紧报给尚宫局罢。唉,若是你出了宫,你我姐妹一场,恐怕日后也很难再相见了。”她还以为,郑金莲忽然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念头,会对娘娘不利呢。却没想到,这回这姑娘的小聪明总算是用对了。
“说不准姐姐以后也放归了,我们便能在宫外相见了啊。”郑金莲笑道,脸上掠过一二不自在之色,又轻声问,“听慈寿宫的女官提起,上一次放归,娘娘给不少宫女做主,让她们嫁去了殷实之家甚至是武官之家。姐姐,可有这样的事?”
云安点点头:“可不是么,娘娘为这些宫女可是费尽了心思。原本肖尚宫和沈尚仪都劝她不必如此的,可她说:宫中出去的宫女,便是皇室之婢。既然是皇室之婢,都是身份清白的平民女子,理应比寻常小家碧玉嫁得更好才是。毕竟俗语有言,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从宫里出来的女子,见识到底不同些。京城有许多明白人,定然懂得娶宫人的好处。”
郑金莲听得目光闪动,犹豫片刻,方道:“那这一回娘娘会不会为我们做主?”她想问的,自然是“为我做主”,临出口时才换成了“我们”。
云安念头一转,轻叹道:“这回放归的人数虽不多,但娘娘毕竟刚出月,轻易劳累不得。我估量着,以万岁爷的意思,便是娘娘不必管这些闲事了。这回放归的宫人,年轻些的就送她们回家去,自行嫁娶便是了。想必有之前那些嫁娶之例,她们也应该会嫁得不错才是。”
“金莲,你担心甚么呢?你不是顺天府人氏么?听你说过,家中也颇为殷实,不是么?那不是正好?赶紧归家去,让父母给你做主安排一门婚事啊。”
闻言,郑金莲脸色微微一变,咬了咬唇:“不瞒姐姐,我……我的事有些麻烦。我不能回家,家中也没有人会替我做主。烦劳姐姐替我向娘娘提一句,我想向娘娘禀报几件事,还请娘娘替我做主。”为了自己的前程打算,她必须坦白一切,必须争取皇后娘娘替她做主择取婚事的机会!
没错,她已经放弃在宫中博取什么大富大贵了。昔日她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才会相信别人天花乱坠的言论。可如今她已经彻底看清了,那便只能抓住最后一个机会了----不博大富大贵,小富小贵却是非博不可!!
云安深深地看了看她: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纵然学会了思考,这姑娘也始终并没有超脱出她固有的思维模式。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利益,一直都是比她从前更好的生活,一直都是当家作主,一直都是热闹非凡的大家庭。
眼下她想向娘娘禀报的,应该是当年的那件事罢。希望能以此作为投诚的凭据,换得娘娘替她的婚事做主。目标如此明确也好,只需给她寻一门不错的婚事,便能得到她的感激。到得那时候,想必她应当不会给娘娘造成任何威胁了。
“你想给娘娘禀报甚么?可是极为要紧之事?”
“是!”郑金莲赶紧颔首,“我也是一直都犯糊涂,提心吊胆地不敢说。如今临出宫了,再不向娘娘禀报,我良心上说什么都过不去。实不相瞒……有人……似乎想对娘娘不利!”
云安沉吟片刻,立起来道:“你跟我来,这便去求见娘娘。既然有人想对娘娘不利,还是早些向娘娘禀报更合适些。”说罢,她便带上了郑金莲,径直往坤宁宫而去。因她身后跟着有些眼生的宫人,轮值的小太监与宫女便赶紧禀报了肖尚宫。
肖尚宫透过半开的窗户远远地看了一眼,又禀报了张清皎。
正在逗弄小家伙的张清皎淡淡地道:“让她们进来罢。”云安很聪敏,素来知道轻重。若非郑金莲确实有“急事”禀报,她是绝不会将人带到她跟前来的。将近两年了,当初那件事终于可以合情合理地抹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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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金莲忐忑不安地弓着腰走进了坤宁宫,跟着云安跪地叩首:“奴婢叩见皇后娘娘。”这并非她首度拜见皇后娘娘,毕竟她先前曾是坤宁宫的宫人,后来在慈寿宫也曾多次见到过皇后。可是,就连她首次见皇后娘娘时,也不似如今这般紧张----甚至是畏惧。
或许,曾经的她是无知者无畏,才敢生出那般不切实际的野心罢。如今她明白了皇后娘娘在宫中的地位,明白了她的性情,总是会替当初的自己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皇后娘娘确实是慈善人,凭着当时她在坤宁宫里的表现,恐怕早就已经成为宫中的无名白骨了,又如何能安安生生地活到如今呢?
“起来罢。”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与往常不同,仿佛带着几分慵懒与漫不经心之意。
郑金莲缓缓地立起来,悄悄地抬起首看了看。靠窗的软榻上,依偎着看似有些丰腴,曲线却愈发玲珑的年轻皇后。诞下皇子不仅丝毫不曾减损她的容貌,反倒是令她更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风韵,显得越发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