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拆了朱祐棆的信,一面看一面心绪复杂地拧紧了眉。他们兄弟俩的封地相邻,按理说本应时常往来才是。就算不能随意出城,经常派人送信送礼物,彼此互相关心问候,亦是人之常情。可事实上,他们却越来越像是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四时八节派人送礼,不咸不淡地让人问候几句之外,两人都不曾给对方写过信。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未来他们要走的必定是截然相反的路途。既然谁都无法说服谁,谁都觉得对方的所思所想简直教人失望,他们又何必要维持虚假的热络关系呢?
这次能够收到朱祐棆的信,可见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投献王庄这件事的意图并不简单。所以他再也坐不住了,主动来信问他:若是我绝不会与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将会如何?
朱祐杬的回信也很简单:不必同母亲那样多思多虑,以为谁都会在意你的选择。你如何选择是你的事,既与我无干,也与皇兄无干。皇兄从来不会逼迫任何人,你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没有任何人会为难你。
派人将回信都送出去后,前去岐王府送信的仆从很快就回来了,顺带还捎了一个消息----岐王妃李氏病重,据说已经几乎是药石罔效了。朱祐杬非常震惊,因为他们刚回安陆的时候就给岐王府捎了些来自京城的礼物,那时候怎么没听朱祐棆提过此事?这次写的信里,他也丝毫不提李氏已经重病不治。
刘氏听他说起来后,蹙紧眉道:“这事我也是刚从咱们家药铺掌柜处知道。去岁年末李氏胎动,耗了三天三夜才生下女儿,身体迟迟都未能将养过来。偏岐王也不知怎么想的,一直闷声不提此事。既不报给皇兄皇嫂知道,也不赶紧提出请尚医局派一位女医前来诊治,只顾着在封地里搜罗大夫,寻找上好的药材。可咱们这地界就算有好大夫,又哪里比得上尚医局的女医?就算有好药材,又哪里比得上宫里的珍藏?”
“他满心猜疑,比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原配妻子的性命还比不过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就算他自己不想说,托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他说还不成么?!”朱祐杬拍案而起,“咱们先将王府里的医女派过去瞧瞧,我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给京城送信!”
然而,岐王妃李氏到底仍是没能撑住。兴王府的医女刚去岐王府没几日,她就病逝了。留下憔悴不堪的岐王,与刚满九个月的女儿。
数日之后,朱祐樘与张清皎便几乎同时接到了李氏病逝以及朱祐杬替朱祐棆请赐医女的消息。张清皎想起温婉柔顺的李氏,不由得长叹道:“说句不合适的话,若是岐王能稍稍替李氏着想些,她便极有可能熬过这个生死关。毫无根据的猜疑,能比一条性命还重要?”
朱祐樘皱紧眉:“想不到,这几年他竟是越发偏执了。”
“只可怜那个出生没有多久便失去母亲的小侄女。”张清皎道,“她尚且不足一岁,就算有乳母和侍女照顾,到底还是缺了母亲的关爱。”稚子何其无辜,为何偏偏让她来承受父亲偏执造成的恶果?
“万岁爷,你觉得该不该如祐杬所言,再派一名医女?就算是去照顾小侄女也好,多一个人照料着,咱们也能放心些。只是我担心,岐王未必会信任咱们派去的医女。若是不让这位医女接近小侄女,便白费了咱们一番心思。”
“还是派过去罢。无论他是信任还是不信任,总归是咱们的心意。心意尽到了,咱们作为长辈也已经尽力了。”朱祐樘道,“至于其他,只能交给祐杬和刘氏,让他们俩注意着些岐王府的动静。”
仿佛是受了这个消息的影响,皇帝陛下开始格外关注皇后娘娘的脉案,有事没事都会让人呈上来瞧瞧,对家庭运动也越发上心了。即使再忙,他也会注意劳逸结合,同时不忘记派何鼎随时去坤宁宫提醒皇后娘娘该休息了。
自认为身体非常健康的皇后娘娘从善如流,也增加了自己的闲暇时间。她所计划的一切都已经逐渐铺开,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显露雏形,又有许多值得信任的人替她办事,她自是已经无须费太多心力。如今,她有更多的机会为长子的练兵出谋划策,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女儿读书进学,也有更多的余暇给幼子进行科学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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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绝大多数宗室都正在观望,希望能亲眼见到投献田庄的好处再做决定的时候,荆王朱祐橺与其堂弟都昌王朱祐乌主动递上折子,恳请投献王庄交给皇庄代为管理。这堂兄弟俩很是直接,说自家暂时不打算回封地,田庄如今都不知道是谁管理,是不是都已经荒废了。与其让自家田庄荒废着,倒不如请皇庄管事代为经营。
两兄弟的折子传出来,宗室上下更是一片哗然。要知道,已经投献田庄的人当中,唯有兴王是亲王,其余绝大多数都是穷得无路可走的宗亲。其他近支远支藩王宗室就算有些动心,也仍然犹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能够信任皇帝陛下。
利益确实足够动摇人心,可这也得建立在他们每年都能拿到实打实的利益的基础上。眼下兴王所说的利益都没见着影子呢,他们又不是穷得活不下去了,怎么可能贸然行事?万一没得着好处,反而将赖以生存的田产白白交给了皇帝,那该怎么办?退一步来说,这一任皇帝陛下性情和善,确实也不像是会贪图他们的产业。可谁能保证下一任皇帝,下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