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头的男生,两颊长满青春痘,矮个,顶部的头发全部往后梳,侧分头,扬手招呼后头陆续进来的同学,大方请客,“今天打赢了五班那群龟孙子,我请客,随便拿。”
一干人哄闹,吹不着调的口哨,士气高涨,一蜂窝涌进来围着冰柜挑拣冰糕,空气顿时热潮涌动,流动稀薄的氧气,孟玺被那味熏得后退几步,心口泛闷,移到卖烟的玻璃柜旁规规矩矩的站着。
热浪从孟玺侧脸猛扑过来,撩起她耳根的碎发,男生插兜走进来,头顶发丝隆起,脑后略保留短发,最近流行的子弹头,声音冷漠,盯着玻璃柜,“拿包烟。”
孟玺没反应过来,先前散发暴发户气质的矮个见状窜上来,半个胳膊攀着他的肩膀,脸上有点为难,支支吾吾,“老大,你要买烟啊。”
沈迹轻轻一挑眉,慢腾腾的挪回视线,偏头睨他,“你刚才不是说,随便拿。”
一巴掌打了自己的脸,矮个这下没话讲,自知理亏,海口夸大了,没法往回收,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小声嗫嚅,“这不是请兄弟们吃雪糕嘛。”
一包烟是大手笔,抵得上几十只冰棍,何况沈迹不抽便宜烟,毛子耀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绿票,面如土色,心不甘情不愿的双手奉上,“老大,冰棍加上买烟的钱。”
言外之意,你省点花。
沈迹接过钱,低头正准备选烟,一条白皙纤弱的手臂伸进柜里,阳光穿过玻璃柜变得柔和软慢,女生的手晃得耀人,孟玺放了块边角沾菜叶的泡沫板。
泡沫板上只写了一句话,禁止向未成年出售香烟。
字体规规整整,孟玺用钢笔写的,描粗过一遍,前不久有人向区政府投了封匿名举报信,大致内容就是三中的学生在后街抽烟喝酒打架,言语下流粗俗,反正就差没跟黄毒沾边了,严重影响市容和学校形象。
教育部门在这几天开学前大刀阔斧整治,刀刃首先铡向学校周边,三令五申学校周边小卖部和网吧“严打严抓”,大家们起先都没当回事对待,教育局只得在案板上挑块鱼肉割刀子震慑他人,街尽头的王哥小卖部不幸成了刀俎,被罚了一千块,达到了杀一儆百的威慑力。
舅妈千叮万嘱孟玺别卖烟给未成年,她今早做练习题时,瞅见街边杵了个警察巡逻,一旦触犯,罚款解决,没必要为了一包烟赔钱,非常时期,非常对待。
孟玺抽回手,毛子耀盯着那几个黑字,倒抽了口凉气,觑一眼旁边的大佛,沈迹的眉凝成了川字,视线又缓缓移到孟玺脸上,就差没说一句,大姐,我敬你是条汉子,应该是好汉,解救他的零花钱于水火消融中。
挑好冰棍的同伴们过来结账,七八只冰糕划出一道华丽丽的抛物线,砸在玻璃柜上,冰渣子乱溅,冒着缕缕冷气,孟玺低头清点冰糕,计算价钱。
毛子耀随便抓个包装袋一拆,举着发亮的雪糕送到沈迹嘴边,狗腿子般笑,“老大,天热,吃根冰棍消消暑。”
沈迹不悦的睨他一眼,毛子耀默默地把冰糕往嘴巴里一戳,不说话了,场面一度降到了冰点。
孟玺清点完,“一共十六元。”
毛子耀霎时被雪糕冻住了舌头,青着脸回头扫一圈同伴,“我靠,你们真会挑。”
全他妈往最贵的挑,他不舍的递出五十的票子,像是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
孟玺接过钱,打开鞋盒找零,一股子五味陈杂的钱味直扑脑门,钱是用橡皮筋绑的几捆,孟玺解了皮筋取钱递给他,孟子耀捏着钱,心头稳稳的,继续充大方,“老大,这地不卖,我们去别处买就是了。”
沈迹双手撑住玻璃柜,腿窝微弯,脚尖在地上有节奏的轻点,一派流里流气的作风,斜一下唇角,“你们先出去等我。”
毛子耀一听这话还得了,瞅一眼孟玺,女生弱不禁风的身形,腿细,腰细,长了张瓜子脸,五官细看之下,竟然出奇的好看,他小声嗫嚅了句,“老大,她这身子骨不禁打。”
沈迹绷着一股劲儿,面无表情的眯着眼,“谁说老子要打她,老子从不打女人。”
后头的围观群众一脸懵逼,有个眼识的男生冲上来拽着毛子耀往外走,“毛子,别管了,迹哥有分寸。”
一干男生顿作鸟兽散,沈迹把场子一清,和孟玺隔了条河沟对质僵持,孟玺见他不依不饶,心里虽然虚,但好在男生面目并不可憎,鼻梁被阳光一照愈加笔挺,俊冷的面容带着一点痞气,她故作镇定,等着下文。
沈迹摸出一张红票子,往玻璃柜上一掼,眉一挑,斩钉截铁,语气冲人,“卖不卖。”
脾气倒是挺大,俨然是拿钱威胁她,孟玺看了眼红票子,没被金钱迷了眼,一抬头触上他寡淡的眼神,没凉度,生生要把人活剥了。
她心理一咯噔,手指陷进掌心里,强迫自己别怂,朝外头马路牙子瞥了眼,一件荧光绿背心正往这边飘。
“同学,对不起,你未成年。”她硬掰出一个礼貌性的笑,把话讲得一针见血,手心里满满都是汗,怂的,怕他真打人。
沈迹一听未成年三个字就特别不得劲,头一次遇着不卖他烟,还非逮着他岁数不够,明摆着刁难他,斜睨她,“操!你哪只眼瞧见我未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