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声刻板而冷漠,说到最心爱的女儿才听见了些微的轻颤。
微微一顿,男人继续道,“她娘回去之后哭了几天,后来跌进赤水河死了,我们养女儿不易,女儿让我们一家都很苦,可我们不想她死,她一死她娘和我便都不想活了。”
秦琰眉头微微皱着,宋利也有几分怔愣,男人说话之时语气平淡,他的这些说辞,他们这些正常人家富贵人家出来的根本无法理解,只有秦莞,心底忽然被轻轻的扎了一下,将一个怪物女儿养大,若秦琰这般出身的人或许永远无法理解这对一个本就贫苦的家庭而言是多大的苦难,可他们从未想过放弃这个让一家人都坠入深渊的女儿。
秦莞看着男人模糊不清的面容,一时之间分不清他是因为失去爱女而后走火入魔的癫狂,而是在极度理智而克制的说这些话,秦莞心底生出隐秘的念头,她的女儿到底得的什么病?
秦莞见过太多的凶徒,行凶之时残忍无情,被抓之后要么痛哭忏悔要么愤世嫉俗,可若男人这般的秦莞极其少见,她绝不同情一个残杀了两个无辜生命的人,可心底却又着实生了更多的猜想,一个不放弃怪物女儿的父亲,和一个见人便杀的恶魔,实在矛盾极了,在这极度的矛盾之中,因为前者,秦莞在慎重的搜寻男人所言之中那些话可以相信。
秦琰不知道贫苦世界的苦有多苦,他只知道这些粗鲁蛮横的暴民一旦恶起来只会认死理从而做出最为残忍的事,秦湘和他相处不到一月,可因为她姓秦,他便决不能让她出事,若是连一个秦姓之人都保护不了,那他还有何颜面做侯府世子?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神医医治不力?”
秦琰缓声而问,男人摇了摇头,“没有,我从矿场回来的时候,她娘和她的尸体都烂了,可我知道我女儿,她残活了十多年,不会随便死去。”
这个答案让秦琰十分不满,男人一看便没进过学堂不知世间道理,只是靠着这一番猜测便来行凶,秦琰更为肯定了他是个暴民,“你觉得孙神医才是你的仇人,却为何杀了那两个年轻人?他们比你女儿大不了几岁。”
“他们拥戴他,该死。”
男人的声音忽而更为冷漠,连外面的冷风都被他的话侵染。
秦琰看着男人,眼风忽而一闪看向了男人身后。
男人身后是打开的轩窗,在那里,漭漭的夜色犹如墨海一般,可以掩映任何的杀机。
秦莞看着男人说出这话,适才心底那一丝丝悲悯立刻散了,男人心中是有仇恨的,只是这仇恨到了极致,反而不会表现的歇斯怒骂,他只将最深的仇恨压在心底,而后发泄在刀锋刺入血肉之时,哪怕他面对的人也是无辜之人。
“他什么时候来——”
似乎发现了秦琰和他说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男人忽然警觉起来。
他一下子收了收刀,然后,秦湘便又低低的痛哼了一声。
“少主人来了——”
秦琰还没说话,忽然,董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一下子将男人的注意全数吸引了过来,同时,他也紧张的紧紧按着秦湘,秦琰转身,秦莞等人也往门口的方向看,却只看到了董叔一个人走进来。
秦莞眨了眨眼,只见董叔步履缓而稳的走到了内室入口处。
他站定,看了看尽头的男人,而后转身也看向了门口,似乎是在等待孙皓月走过来,里面的秦琰和宋利看不到,可站在外面的秦莞和孙慕卿几人却看得到,外面屋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孙皓月的影子,秦琰在等孙皓月,宋利也在等孙皓月,男人就更在等。
他双眸直直的看着内室入口,他在这宅子里潜行了这几日都没见到的仇人,终于要正面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男人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秦莞眉头越皱越紧,正不知道董叔这一出是为何,可忽然之间,她隐隐的听到了一声破空声响,秦莞心中一跳,这破空声响那般熟悉,几乎立刻就激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下一刻,“吧嗒”一声铁器掉在地上的脆响惊的秦莞回了神!
“三哥——”
“五妹妹——”
“谁的箭法这样准?!真是好样的!”
“白少主回来了,应当是他。”
秦湘的哭叫,秦琰的安抚,秦霜的惊诧,董叔松了口气的解释。
秦莞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转身便看到了后脑勺中箭的男人,他已经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流出的血和小松子大成的血一样,顺着地砖的缝隙蜿蜒成一条小溪,晚荷和秀栀都冲了进去,一边将秦湘扶起来一边安抚,秦琰站在窗口,似乎和窗外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周怀从窗外一跃而入,几个捕快一起将地上的男人往外拖去。
秦莞心跳忽然变的极缓,眼前的画面却在急速的变幻,只等男人的尸体经过她身前她方才被血腥味激的回了回神。
这边厢,秦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哭腔道,“虽然她平日里过分可这一次也是遭了罪了,真是吓人,你平日里胆子最大了,可怎么也被吓呆了?”
秦莞并不是被吓呆了,只是此情此景,不知为何一下子将那夜的血火冷箭勾了出来,那是她心底最深处,最隐秘的也是唯一的恐惧。
同样是危急时刻,可上一次在秦府她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