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来翻旧账的。”
“那他来干嘛?”宴景然冷厉地回过眼来。
柳千树静默。
“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或许这座城市有他挂念的东西。”
“什么?”
“我又不是他,我不知道。”
“柳千树,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可理喻的事情。”宴景然从床上坐起来,眉头皱得生紧,面带愠怒,“一个人间蒸发了二十年的人突然回来,他凭什么?想来来想走走?就让我当他不在了,行不行?他这是回来折磨谁?”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如果今天不是谨川带你去他的店里,你会见到他吗?”
“如果不是你带谨川去他的店里,谨川能知道那家店吗?!”宴景然怒吼道。
走廊上,顾屿杭捂住柳谨川的耳朵,沈彧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柳千树将房门关上,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沉重而缓慢:“所以说,都是我的错?”
“是你们的错!你们擅作主张!你们凭什么?!久别重逢吗?破镜重圆吗?那都是小说里的玩意儿!”
“如果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你就会原谅他了!”
“原不原谅是我的事,你怎么知道我会?我没跟你说过吗,不要自作主张!你没有资格啊千树!”
“你才是最不可理喻的那个!”柳千树咬着牙,声音压得很低,一步步地往前逼近,“你怎么就断言他要跟你破镜重圆?他的家乡在这儿,他怎么不能出现在这里?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怎么不能去找他?他的餐馆好吃,我怎么不能带谨川去?今天不是我把你带过去的,是谨川为了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才跟他见面!怪谁?乖缘分呐!乖命运呐!你这辈子指不定就要好好听听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才能安心,才能把你床底下那一堆东西放下!”
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千树说出这番话,宴景然气得浑身颤抖,眼里噙着泪,指甲紧紧地抠着被单。
柳千树大胆地与她对视,握紧了拳头,心跳速率却在一路狂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太阳穴突突地跳,终于镇定下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跟他好好聊聊,就像朋友一样聊一聊,没什么大不了。谁还没个二十年不见的朋友。我不是要擅作主张,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是妈妈,我也不想你这辈子都在责备、仇恨和思念这样复杂的情绪中度过。你好好想想吧。”
宴景然用力地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像在接受从天而来的光照。半晌,她慢慢地颓下肩膀,松开抠死被单的手指,虚弱地说道:“我们出院吧,出院再说。”
☆、r 76
一壶茶,一缕阳光,古铜色的茶几上,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红木泛着娴静的光泽。柳千树关上客厅的门,跟顾屿杭一起,带着柳谨川下了楼。
宴景然从沙发上立起,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将窗帘拉上。阳光止步于帘子外面,她忽然间地愣在原地:回到他面前也不是,到处转悠也不是。她手足无措。
沈彧骁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握拳搭在膝头,目光沉静而安宁地聚焦在她的身上。屋子一时间静到了极点。
好久好久,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打破沉默。宴景然转过身,发夹夹起额前的一绺头发,沈彧骁突然问道:“你愿意坐下吧?”
“嗯。”
她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沈彧骁见她神色疲倦,于是倒了杯水放到她的跟前,说道:“润润喉咙,今天比较热。”
“分明是热死人了。”宴景然睨了眼窗帘外炙热的光线。
“是,但还有比这更热的地方,一丝风都没有,今天好歹有微风。”
“你去过?”
沈彧骁垂着眼眸,茶杯的盖子轻轻地滑过湿润的茶叶,一缕清新到醉人的茶香漫溢出来。
“去过几个地方,怕热。”
宴景然静默地看着他斟茶,分明这是她的家,可他却比她更熟稔。
倒好像她是客,他才是主人。
茶水突然地满出来,壶嘴来不及收住。沈彧骁急忙说了声“抱歉”,宴景然拿过抹布,有条不紊地擦拭桌面,低声说道:“我来吧。”
到底还是紧张了。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有那么一刹那,她俯身到他的面前,他低头凝视着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十多年不见,该聊些什么?
“这些年过得好吗?”
不,没心没肺的人才会重提往事。
明知道她过得不好,她的一点一滴他都了解,可如今跟她共处一室,二十多年不见的人如今突然重逢,有了打开话匣子的机会,有了倾心吐意的机会,有了解释当年为什么人间蒸发的机会。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宴景然疲惫地叹了口气,好似动一动手脚整个人就会虚弱。她坐回到沙发上,从茶几底下拿出一盒蜜饯和一盒糕点,说道:“配茶点吧。”
“你……”单调的一个音节,屋子里安静得听得见心跳声。
宴景然终是抬眼正视他,牙关咬得紧紧,好不容易松开:“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