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华眼底露出血丝,不言不语。
楚墨白的声音更低了:“你没有。”
满室死寂。
慕秋华没有给楚墨白答案。
楚墨白死死看着他,他感觉一股脱力,好像连朔月剑都要提不起来,头脑一片空无。
慕秋华在他生命里的重要性是难以言喻的,若不是慕秋华当年捡到还在襁褓里的他,他也许早就死了,不可能活到现在。
成长的过程中,慕秋华不止是他武学上的师父,更是他人生上的导师,可以说,他许多的观念许多的见解都是从慕秋华那里来的。
守正辟邪,非黑即白,这是慕秋华亲自教导给他的,可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错,会把一切都转变,以至于他要与自己的师父对质。
楚墨白的声音飘忽起来:“师父养我育我,待我恩同再造。师父可曾想过真到了这一刻,徒弟该如何自处?”
在大义面前,他该当灭亲。在小节面前,他是他师父,更多时候,甚至超越师父,是父亲般的存在。
----“大义与小节,原来你分不清楚。”----
这句话闪电一样劈入他心里,使得他眼里划过亮光。
慕秋华脸如死灰,如花叶迅速枯槁下去,楚墨白是他一手带大,很多时候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便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你想怎么样?”
楚墨白没有说话。
慕秋华道:“你要证据,那你也得先放了师父,师父才能去找证据给你。”
楚墨白脸色极差,强忍下心中酸楚:“我不能放了师父。我是小楼楼主,天下群雄皆为铲除梅影而来,我不可私自决定。后天会盟之上,当堂对质,师父说有证据,好,就请师父到时拿出你的证据,然后,要放要囚要杀,由众人定夺。”
“什么?”沈云从大惊:“你想直接在会盟上公审慕师弟?你可曾想过小楼的名声?”
慕秋华作为小楼前任楼主现任师尊,身份特殊备受尊崇,小楼建立以来,就只有一位掌门因错被处置过,这样的事情本就是极掉门派脸面的,所以当时公审也只是小楼上下的公审,严禁非本门弟子参与。
楚墨白想要在江湖群雄毕至的会盟上审判慕秋华,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将来小楼必会无地自容。
慕秋华紧紧盯着他:“你这是要送师父去死。”
楚墨白轻轻偏过脸,不答。
过了半会儿,慕秋华忽然大笑:“你可曾想过,如果我要对你不利,你早已死在我手上了,我又何须让你修习春风渡,何须教导出一个如此优秀的弟子与我作对。墨白,我待你是真心的,你怎么会不明白。”
烛光在楚墨白脸上拉出狰狞的影,良久,他还是那句话:“我不能擅自做主。小楼楼规,掌门犯过,该当先由十位执剑长老密审,确定为实后,再进行公审,继而以楼规处置。我已通知其他几位执剑长老前来,今夜密审完后,我会在会盟上直接进行公审。”
沈云从厉声道:“我不同意!”
楚墨白一言不发。
沈云从同不同意并无所谓,这是小楼立下的楼规,楚墨白按规行事,他作为戒律堂执剑长老,更没有资格插手干预。
楚墨白眼神凄冷,所说的每个字都失掉温度般清寒:“小楼要想在武林中自处,就不该欺瞒此事。湘西一行,各派损失惨重,江湖同道也死伤无数,如今知道错在小楼,我作为小楼掌门,绝不姑息罪魁祸首。”
沈云从目光一变:“罪魁祸首,掌门,你是否用词太过了些,你方才还叫他师父。”
闻言,楚墨白眉心微凝,道:“不。他是我师父,这不会变。他是梅影之主,这也不会变。”
说到这里,三人都各怀心思地收了声。
不知过去多久,沈云从忽然眉尖一挑,大概是听到其余几位执剑长老的声音,作势要去开门:“来了。”
这时,那张椅子里被点住穴道的慕秋华出乎意料地抬起了头,仅仅只是一刹,他脸上那种复杂到难以描述的表情忽然之间都敛得干干净净,微笑道:“谁?”
沈云从奇怪地也笑了,应他:“梅花。”
这一问一答十分迅速,几乎没有间隙。
楚墨白霍地回头,眼前已是一大片雪白剑影。
沈云从是走过他身边越到他背后去开门,所以他的位置绝佳,一剑便朝楚墨白背后的空门刺去。
朔月应声出鞘,堪堪对上袭来的剑刃。
朔月一出鞘,只轻轻一划,便迸出清锐的剑气。
多亏了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为楚墨白挡去这致命的偷袭。
可是,前面挡住了,后面却还有一个慕秋华在。
慕秋华不知是何时冲开穴道的,但他猛一站起来,掌风便蕴含了深厚的内力劈向楚墨白颈项。
楚墨白的眼神可能是他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震惊。
两剑交击之时,慕秋华一掌劈下,捏住了楚墨白的右肩,他的声音阴柔,呵气如兰地笑叹道:“好徒弟。”
楚墨白双眸骤然紧缩!
慕秋华一捏之下,捏碎了他的骨头。
剧痛传遍全身,手臂一刹便废了,软绵绵地垂下,朔月剑铮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