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在行走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五岁入鲁家,见证了它的兴盛,也看到了它的衰败,他的命在这里,血在这里,魂在这里,如今鲁家没了,那烧着的大火也一并把他的灵魂也烧光。
那老者走在火光之间,从衣角开始被烧起,身姿变作透明一般,浑身熠熠发光。
那是他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个景象。
周梨脚底才沾到地面,上面的入口便随之封闭,她心中突感一丝悲凉。
不需要点灯,因为头顶有一盏悬挂的长明灯。
这间密室四四方方,其中摆放了一张床,两排书架,一张书桌,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不浅不厚的灰,看灰状的程度,至少几个月前,还有人来过这里。
长明灯,机括模样,以及对四方形状的热衷。
鲁家所造的地下密室,其风格果然和梅影很像。
不对,应该说,是梅影像鲁家。
“这里看上去好像是书房。”赵眘拍了拍书册上的尘埃,随意翻看了一下。这书架上的书籍,几乎都是关于机关术的。
外面的大火势必会把鲁家全部烧毁,鲁家必然也难以幸免,这几本可以说是鲁家最后的机关术书籍了,不过鲁家最好的机关术珍藏,恐怕早被梅影搬光了。
江重雪把书架上每一本都查看了一遍,没有那本传说中的千机图。
这时,鲁夫人颤声道:“风儿,你……你不要站在那里。”
江重雪手捧一本书转过身,轻轻看着鲁夫人。
鲁夫人见他还不走开,尖叫了一声。
不要站在那里……是指哪里?
这排书架前吗?江重雪试着走开几步,再回头看,鲁夫人还在不住地喘气。
江重雪和三人对视一会儿,心领神会地去搬动那排书架。
周梨怕鲁夫人再度崩溃,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可是鲁夫人拼命地掰开她的手。
书架质地上好,而且很沉,不过凭江重雪的力气,轻易就搬开了。
原来这书架后面有个很小的坑洞,应该是制造这间密室的时候遗留下的,主人没有把这里填平
,就随意地用书架把它挡住了。
“好臭,”赵眘凝眉,“是尸臭。你看到了什么?”
江重雪站在他前面,赵眘越过他肩膀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江重雪未答,只道:“要再搬开一点。”
把书架整个搬开之后,那个小小的坑洞便完全暴露在几人眼前。坑洞里是一具尚未腐烂的尸身。
四人一时都愣住了,只觉一阵恶心。
鲁夫人趁机扯下了周梨的手,也看到了那具尸身,尖叫过后,她瘫软在地。
这人死得未免太过凄惨。
这人是没有四肢的,只有头和躯干,眼睛被挖去了,只剩下两个漆黑的洞,而且他没有头发,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方法,把浑身皮发都烫掉了。
江重雪走近看了看,发现他连舌头也没有。
这是一种酷刑,名曰人彘,极其惨烈。
江重雪退后几步,告诉他们:“尸体被洒了药粉,所以没有腐烂。”
在尸体上洒药粉的人,当然不是出于好心,那人是想留着自己的杰作,让这个死去的人,永远以这幅可怖凄惨的模样,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会是谁,”赵眘道,“会不会是……”
他闭上了嘴。
未染说过,鲁有风的亲人,都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现在鲁有风的妻子和儿女的下落他们都知道了,只除了鲁有风的爹,鲁幼常。
如果这真是鲁幼常,也未免……太凄惨了。
鲁幼常当年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他为人君子,作风磊落,武功和机关术双绝。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
他们都没有见过鲁幼常,即便见过,这具尸体如今面目全非,也难以辨认了。
但也许鲁夫人能够识别出来,毕竟她是和鲁幼常最亲近的人,也许能从某些特征上知道这是不是鲁幼常。
但鲁夫人看起来,精神已全然崩溃了,再让她去看这么可怕的尸体,岂非要将她逼死么。
“夫人,”周梨一惊,“你做什么?”
鲁夫人摊在地上后,怎么也站不起来,所以她便往前爬,朝那个坑洞的方向爬过去。
周梨想去扶她,但她不顾一切,盯住那具尸体,奋力爬去。
爬到尸体前,她竟丝毫不惧地摸了摸那具尸体的脸,哭道:“你死了,你终究是死了……我还是没有救到你。”
江重雪俯下身,蹲在她身边,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一把抓住江重雪的手,双目圆睁,厉声道:“风儿,你要救她!”
“他?”江重雪回头看了看那具尸体,“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你怎么可以不记得,”鲁夫人伤心地放下了他的手,很失望他竟然忘记了,“那个来鲁家做客的小姑娘,你一直都叫她小叶子的。”
“是女的?”周梨低声。
“不对,”岳北幽道:“这是男尸。”
虽然尸体惨不忍睹了,但是男是女还是可以辨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