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鲜衣,前辈高唱,无数绝世风华。
可天会变,太阳也不会永远当空而照。
渐渐的,外敌入侵,朝廷腐败,江山开始凋敝,天下开始涂炭,就连最快意平生的江湖都仿佛被连累,跌进了昏暗之中。
也许再大的繁华终将落幕,再明亮的光芒也终会蒙尘。
靖康之难这前前后后几十年里,少林因收留岳飞后人被视做叛逆,武当多次助朝廷出征抗金意欲迎回二帝,赵构登基之后因惧自己皇位不保,将所有要迎回二帝的言论统统压下,从此武当被弃如敝履。
至于出尘高洁的昆仑派早已看透一切,再不插手天下诸事。
就连那些曾经能与这些门派比肩的岳阳哥舒府,机关城鲁家,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逐渐凋敝了。
近几年间,六大派崛起,但即便是六大派掌门也须得承认,六大派中除了小楼尚算正宗之外,其他五派在那些武林泰斗尚未倒下之前,根本是不入流的。
六大派的崛起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是在武林无人当家做主的时刻,他们才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却终究比不得当年那些泰山北斗。
武林更替,一切皆非当年面貌。
江重雪和周梨,甚至是谢天枢,都未曾经历过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只从无数传说中窥得几分当年先辈们的神采。
江重雪突然心头感慨,无端地想到这些陈年旧事,恰好茶肆里有个讲快板的伶人,把那江湖事当做调侃来说,笑着讲到一句“现今武当皆是牛鼻子,少林只会念阿弥陀佛。”
他一怔,手捏紧茶杯,听着周围人哄笑,快板声昂扬得很,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茶喝完,趁着天色还没黑,三人赶紧出了小镇,往山上走,好在太阳落山前,总算赶到少林寺的山门。
百年古寺,浮屠高耸,坐落在绵延而巍峨的山脉间,一派出尘的禅意。
现今的少林方丈仍是一辩大师,今夕应有古稀高龄了。
谢天枢当年与小楼出师后行走江湖,曾拜访过闻名久已的少林寺,还曾听一辩大师讲经说法,此后每年都会来拜访这位前辈。
守门的沙弥果然认得他,将三人迎了进去。
进入山门之后,便是大雄宝殿,沙弥请他们稍后,方丈正给僧人们做晚课。
周梨看到大雄宝殿里一尊法相庄严的佛陀,心生敬畏。
遇庙拜佛,既到了少林寺,不拜一拜佛怎么说得过去。
“他们怎么在这里。”忽看江重雪挑眉,轻声道。
周梨这才看到那尊佛陀之下原来有两人,一跪一站,跪着的那个与蒲团上双手拿香,正在拜佛,站着的人正抬头凝视佛陀。
三人走进去时,那站着的人率先回头,惊了一惊,“是你们。”
看到谢天枢时,他低头思索了一阵,逐渐浮起讶异,“你,你是……谢前辈。”
谢天枢看他一眼,说:“你长大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露出窘迫模样。
那跪着的人也站起来,也惊了一惊,只不过他从容有度,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谢前辈。”
谢天枢看着这两个后辈,道:“你们都长大了。”
周梨忍不住因为这句话笑出来,心想,莫金光和温小棠早已是一派之主,但在江湖前辈面前也只是“长大了”而已。
莫金光和温小棠少时都曾拜访过小楼,那时候的谢天枢是小楼最出色的大弟子。
莫金光记得,当年自己五岁,随师父上金陵,见过才二十多岁的谢天枢,年轻磊落,气韵清雅,他甚至记得,当时谢天枢身边还站着一个丝毫不逊色与他的慕秋华,两人衣袂飘扬,一派清风气质。
两位掌门人上前见过谢天枢,谢天枢淡淡地回礼,周梨奇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温小棠说话前先咳嗽几声,用袖子挡了挡,放下时才说:“我身子不好,每年都会来少林寺取药。少林寺的人参养荣丸外头寻不得,只有少林寺精通药草医理的衍理大师才懂得炼制,每炼不过十二颗,去岁的我已吃完,故今年再来讨药。”
莫金光忙道:“我是路上偶遇温掌门,这少林寺我还未曾拜访过,便干脆与他同行。尤其最近青城派发生的事,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
他叹气,说:“我此来,也是想求一求少林寺,看看少林寺愿不愿意帮忙抵抗梅影。”
他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可惜,方丈大师已拒绝了我。”
讲到这,他语气微微低迷。
温小棠拍了拍莫金光,让他提起点精神来,说着说着便又咳嗽。
周梨知道温小棠有病,但没想到他真是个病秧子,年纪轻轻竟要吃人参养荣丸吊命。
谢天枢却记得很清楚,当年温小棠来小楼做客时才七岁,那时候他便气血不足,大热天还裹得严实。
温小棠的病明显是胎里带来的,他先天身体便有缺陷,所幸自小习武,有点内力护身,加上年年都吃人参养荣丸,才活得到这个年纪,换做平常人家,也许早就夭折了。
温小棠捂着嘴巴咳嗽,眼睛却冷静锐利得不像一个病人,他咳完之后,扯起嘴角微笑:“周姑娘原来和谢前辈认识,当初在小楼时发生了许多不快之事,一波三折,让姑娘受了些委屈,还请姑娘宽宏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