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既是真心后怕自己的疏忽之举,却也是为甄柔圆了场。
曹劲本就不会在众人面前教妻,不过刚才太过惊险,且外面确实暗涌迭起,他也不过想给甄柔一个教训,便会点到即止,眼下既有肖先生和甄明廷为之说话,他自不会再多什么,就以甄明廷的话接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陶家遍及徐州各地的暗桩短时内难以拔出,所以务必警觉!”刹那掷地有声,不怒自威。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抱拳垂首应道:“是!”
曹劲气势微敛,罢手道:“一切按今日议上行事即可,退下吧。”
众人依言而行,纷纷向曹劲和甄柔各行一礼,上马离开。
甄明廷望着甄柔有些不想走,肖先生看在眼里无声一笑,拍了拍甄明廷的肩膀,方才先一步离开。
心里一叹,到底嫁了,甄明廷摇着头颇有几分失落的跟上肖先生离开的步伐。
一时间,“嘚嘚”地马蹄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然后渐渐远不可闻。
草坪上只是他们夫妻二人,以及各自的坐骑。
两马望各自主人暂无离开的意思,竟不约而同地凑到青溪边,低着马头,或闲闲饮溪水,或啃着地上青草。
已是夕阳西下时。
残阳似血,染红了半边天际。
赤红金黄,浓墨重彩的一笔,洒向苍茫大地上。
青青草坪,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斜斜拉出两道颀长的影子。
暮风向晚,带着凉意,拂乱颊边鬓发。
甄柔微微低头,捋过乱拂的鬓发,一抬头见曹劲正看着她。
夕阳照红了他半边脸,清晰照出那眼角的一丝细纹,有几许饱经风霜的味道,还有一些疲惫。
比前刚才众人前气势凛凛的神气,这会儿已有些日落晚归人的闲态。
在甄柔望向曹劲的时候,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这瑰丽夕阳下的一抹别致风景。
少艾之年的自然成长,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半月不见,她仿佛又长成了一些,或者是因为有半月前那风餐露宿的凄凄样子对比,现在看起来才觉得有了差异。甄柔一张鹅蛋脸丰满了许多,眉毛和眼睫也更浓黑了。而这些日子的跑马锻炼下来,尤其是刚才一番跑马运动,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脸蛋在夕阳下更是红扑扑的,浑身散发着健康成熟的女人味。
曹劲,包括甄柔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成长了。
以前一直生活在温室中,即使有委屈求全,有受情感的伤害,却始终未真正吃过苦头。
正所谓经历使人成长,陶忌的劫持,这一路的艰辛,几次险象环生,都让这个深受母亲和兄长呵护的少女快速成长起来。
曹劲看着这样的甄柔,恍然忆起还有两月,她就该满十八岁了,眼睛几不可觉地眯了眯,道:“这半月我未能来看你,但后日拔营离开后,我会留在彭城一段时间,便于处理衮、徐两州之事,届时你也可以住在甄家。”
甄柔闻言一喜,脱口而出:“真的!?”
从来没离开母亲这么久,她委实思念曲阳翁主了。
还有阿姐,如今正是需要重新站起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多少能陪一下甄姚。
没想到现在期望成真了,当下大喜过望,甄柔兴奋地难以自抑,半晌才从惊喜中平静下来,见曹劲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幽深的黑眸中清晰映着欣喜若狂的她,不由觉得老大不好意思,毕竟还有刚才骑马的事没过。
甄柔不好意思地微微偏过头,略避开曹劲似望进人心底的灼亮眸光,捋着鬓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信都?”
曹劲收回目光,继续向溪边走去,道:“事务繁多,大概要到深秋了。”
甄柔听得乌润的眸子又亮了一亮,压着喜色,与曹劲并肩徐行,闲聊道:“倒和去年回去的时间一样,正好过年。”
曹劲“嗯”了一声,又道:“昨日我收到叔初的来信,他让我相与你道谢,等过年见面时,他再亲自向你致谢。”
话音甫落,轰隆隆----
沉闷而暗哑的雷声从远方天际传来,未等人反应,一个霹雳惊天骤响。
一旁溪边吃草的马儿有些躁动地踢了踢后腿。
曹劲皱眉,抬头望了一眼。
上方的天空,已是一片密厚的云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走吧,要有暴雨了。”曹劲说了一句,来到自己的马下,安抚似地拍了拍马头,尔后将它牵给甄柔,“它叫黑云,跟过我上战场,胆子大,你骑它吧。”
甄柔心有余悸,确实不敢再在雷天骑马了,但听曹劲这样一说,还想着他在一旁,胆子也大了起来,接过马缰,就是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
曹劲挑了挑眉,这才注意到甄柔今天穿了一身极为轻便的紧身劲衣,本是骑在马上衬托出几分英气,但见天上大块的云团越来越紧,眉头不由深蹙,旋即翻身上了甄柔骑来的那匹棕马。
“跟上我!走!”曹劲扬鞭一甩,一马当先朝城内疾驰而去。
然而,苦夏的天,就像小孩子的天,阴晴不定。
前一刻还是晴朗闷热的天,这一会儿就是乌云密布。
只听又一个霹雳打下,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