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突厥兵攻城略地的速度, 太快了。
快得像是定州城内官兵一见到突厥人来, 就连打也不打弃城而逃似的。
顺州久经战乱人心涣散,一夜破城,太子虽然震惊,但是相信。
可是定州城墙高约三丈,壕深二丈,广八尺,环城一周,总长两千余丈,共有百座角楼马面,是顺定代云四城之内,固防最牢靠的一州。
定州城破得如此之快,太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明白。
“所以…战报中写得含糊,也是因为定州城内究竟是何状况,无人能够肯定,众说纷纭,小道消息一直未曾断过。”应先生斟酌着说。
太子沉思片刻,下了决心:“所以…便攻代州罢。”
顺定二城情势不明,太子意欲从代州入手。
代州城地势低洼,夹在顺州定州两座城池之间,一贯最不起眼。城中百姓较另外两城稀少许多,富庶更是远远不及。因而太守入城多年,城墙不高,堡寨不全,易宫难守。
太子择定突袭代州,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突厥兵力有限,定顺二州必会重兵屯守。哥舒海猜测不到燕军首战会攻代州,兵力必有松懈。”太子说。
突厥行军打仗以骑兵为主,驻营都需考虑粮草马匹。代州城中贫瘠,城外又无水草,并不适合驻营。
说起来,代州城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夹杂在定顺两座重镇之间。
“攻入代州,一来可以切断顺州定州之间的补给,二来也可小振声威士气,再借机观望顺定二州城中形势,一鼓作气收复失地。”太子说。
他既打定主意偷袭,行军便不分昼夜,奔袭极快,不足两日便至代州城外。
明月高悬,月黑风高,代州城外渐有北地草原风貌,深秋夜晚一片风声鹤唳,极佳地掩盖了马蹄前进的声音。
燕军于太子令下,摆好却月阵,沿着代州城外突厥游骑的据点,一个接一个地扫荡过去。
代州城外果如太子所料,驻守的突厥皆是游兵散骑,太子一路攻打几乎未遇上什么像样的反抗,摧枯拉朽般地推进到代州城墙之下。
顺利,但是未免有些太过顺利。
偶尔有零星乱箭像是没有准头一样落下来,被太子自行握盾挡开。没有对燕军造成丝毫威胁。
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位四十余岁的突厥大将,宽面阔鼻,苍髯如戟,眼如铜铃,远远对着太子大喊,却是叽里呱啦一堆突厥话。
“这是哥舒海手下将领默绰,别看他长相粗犷,心思却极为缜密细致,是哥舒海最信任的副将之一。”应先生眯起眼睛辨认片刻,挨在太子身前解释道。
太子点头,对攻城之艰险更有认识,扬起手臂朗声高呼:“今夜攻亭,有能先登者,赐田宅免税赋,赏银千两,擢指挥使!”
城外守军据点已拔,燕军已无后顾之忧,再有太子振臂承诺,士气高振,怒吼震天。
秦家送来的大筒派上大用,石弹先发,溅起城上黄土漫漫。再有骑兵挽起弓箭,箭尖淬油自火圈中穿过,星星点点落在城墙上。
守城突厥兵将的确不多,隐约看到默绰的身影出现在角楼之上。撞城的战车蓄势待发,李将军静待片刻,等再一波箭雨落下之时挥动手中旌旗,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羊头形状的攻城槌车如同天降巨石,由数十名步兵奋力推动,猛地撞向代州城门。
城门乃是木制,接连两次攻城之后早已破败,经槌车一撞之后裂开大缝。燕军士兵见状士气大振,将槌车后撤,又再全力撞了一次。
城门这次被撞开了。
燕军步兵潮水般自城门之中涌了进去,将拦在路中央的绊马索搬开。骑兵紧跟其后,浩浩荡荡在李将军的带领下入了城。
应先生紧紧陪在太子身旁,小心翼翼地护送太子从城楼之间穿过。
“殿下天威英武,有如神助。我军此番攻城未伤兵卒,天佑大燕也!”应先生觑了太子的面色,小心翼翼地提点。
太子目光沉沉,抬头看了眼城门上的投石孔,面色逐渐铁青。
“三年前收复顺州,哥舒海已决意后撤,并未在城中留有守军。饶是如此,我燕军入城时,仍因投石孔中落下粪尿而损伤不少。”太子说。
城门楼里,处处留有孔隙,就是为了方便守城时的军将浇下滚水沸油以杀伤攻城的敌人。哥舒海后撤时来不及准备滚水沸油,仅仅浇下粪便屎尿,已令许多战时身负有伤的燕军伤口感染,重病殁亡许多。
时隔三年,太子心有余悸。入城时本做好准备后撤伤兵,却没想到一切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
顺利,太顺利了。
太子眸中精光闪过:“我本以为代州城中并无留下投石孔隙,却没想刚才抬头一看,确实是有的。”
既然有,为何突厥兵将不用呢?难道真的是默绰不懂吗?
不…突厥兵将不用,只有一个原因。
“城中…无兵!”太子猛地抬眸,举手示意应粤跟上,大踏步地站上了方才默绰所在的角楼。
果然,城墙之上只见燕军,不见突厥。隔开数十米外,太子一眼便瞅见了默绰铁甲寒衣的背影,身上插了数支箭头,稳稳立在角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