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将脑中影像与眼中影像重合,鱼鱼举世无双的笑声已送入耳内:“哦呵呵呵呵,比赛摘树叶玩不?”腾挪间,脸蛋从窗口露出。朱赤这才看明白,她竟是双脚倒勾在檐上,两手各抓一把树叶撑住窗棂,自腰部起上半身的背面刚好垂到窗口。她一腾挪,腰向后卷折,于是头也便露出在窗口对着他。倒勾加卷折,这身子怪异的无话可说。
偏鱼鱼,一脸平常,似乎这种动作属于走路范围。
树叶...果然在摘树叶。再无力对她的种种怪异发表意见,朱赤努力端正表情找往日的严肃:“女孩子家,又一把年纪,还一大早上窜下跳?”明显有教训意图:“把包袱收好,一会赶路。”
“猪猪就是猪猪。”鱼鱼瞪他一眼,身子一弹,便离了屋檐往榕树顶飘去。脚刚触了枝,双手已朝天扬起,两把树叶离手纷飞。鱼鱼双眼略眯,仰了头,对着树叶微笑。
呵,一尾似猫的鱼,因了种种简单的快乐,在晨的阳光中,慵懒而满足。
纵然天高地阔,只认浅水一弯。
不知为何,朱赤的心随着鱼鱼这懒洋洋的一笑,竟漾起久违的安宁。自朝中有变快一年了吧?皇上姬烨与他情如兄弟,哪怕只为这义,他也抛了一切为他流血流汗。每日里饭时军机,睡前国事,勾起心,斗那角,就没清静过。待下了朝回了府,又有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事务打点。慢慢麻木,也便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繁杂。而前晚的沮丧,炸开潜伏已久的压抑,他朱赤,竟差点不能承受。
一觉之后,借了这晨的清凉,鱼鱼的浅笑,似乎九死一生,重新活过。
朱赤这种种感慨,不过是眨眼之间,而鱼鱼,全不知朱赤的目光紧跟着自己。待最底下的树叶落至头顶部分,脸上笑意不变,双眼却忽地睁圆,双臂徒张,脚下疾移,十指拈、点、粘、夹,末了一收,如阵一风般,纷扬四落的树叶全被刮回鱼鱼两手中。
拈、点、粘、夹、收,不及回神,空中的树叶一片不余。
树枝起伏,于是鱼鱼也起伏。高、低;高、低;高、低;高、低;高--扬手舒拳,树叶再次撒向半空。鱼鱼低喝一声,趁着这“高”的起势,整个人冲入树叶中。一个回旋,十指拈、点、粘、夹,再收,呵气之间,叶子回掌。
定了身形,忽地将树叶抛向窗口,志得意满看向朱赤:“猪猪快捡!”
猪、猪、快、捡--
这四字急而响,进得耳中,朱赤竟没来得及想个为什么,手脚便已行动--手张,脚移。当他冲到窗前,树叶亦飘至窗前。双手出窗,刚好截住上半部分。慌忙中管它姿态姿势,转身往窗外一倒,双脚勾住窗棂,也来了个倒挂。这一挂,双手便凭空多了半个身子的长度,刚好去抓那下边的树叶。哈哈,没错,“抓”的,十指大张,左右往中间连掌带风往中间一拢,将树叶卡住。说不得,自然漏指之叶不少。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他朱赤好端端来抓这破树叶做什么!
一个激灵打来,把朱赤呕得气血倒涌。天知道他堂堂大男人,又一把年纪,一大早又挂又抓为了哪般?天知道林鱼鱼那一句猪猪快捡关他什么事?天知道天知道他怎么就成了那个,那个猪!
于是就见,醉月楼西厢二楼某间客房某扇窗户,一锦衣玉冠、丰神俊朗的公子爷身子倒挂、手掌抓叶、表情不明,卡--定格。
小六端着杯杯盘盘从古榕下走过,一不小心抬了头,嘴巴成蛋形:“爷!你也喜欢摘树叶?”
砰...
就知道就知道,天下第一难防的终究是家贼。小六一记明箭,伤得朱赤失了半脸血。红色刷一下从脸上消失,而他的身子也瞬间板回房内。站定一看,手中还紧抓着那把树叶,呃,他可不可以倒地?忙不迭往地板一甩,鱼鱼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一共四十八片,嘻嘻,少了七片,按我师父的规纪,今天早饭只能吃半饱。”
“林、鱼、鱼!”朱赤对咬牙切齿这两个动作的运用越来越纯熟了:“女孩子家,你就不能安静一小会!”
而鱼鱼...对朱赤的咬牙切齿越来越能以欣赏的心态视之。对视,认真思考,半晌:“不能。”
泪...苍天你有心了,请回...我朱赤目前无语。
“更何况,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习武之人就得天天上蹦下跳。在岐封山,早上不练功没饭吃,晚上不练功没觉睡。”她坐在窗上,刚好将不屑与俯视相结合:“像你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难怪连树叶子都抓不住。”
吃了睡睡了吃...他,他这是外出公干不便练功好不好!
一、二、三,连吸三口气,总算吞下某些不明气体。叩叩叩,小六敲门进来,把各样早点摆到圆桌上:“爷,鱼姑娘,请用。”
“鱼姑娘?”朱赤牙齿发凉:“什么时候本王的早点得和鱼姑娘一起用了?”
“这个嘛...”闻香而动的鱼鱼老实不客气把屁股往凳子上一放,拈起就吃:“这个叫礼貌,嘻嘻,有客人在,小六当然要请客人一起吃呀。”
似乎有青筋在额上突起。礼貌...对,日日对着这个麻烦精,他朱赤可差点忘掉这两个字了。既然如此,吃就吃吧,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