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叔缓缓走到楚歌面前,拣了楚歌对面的石凳坐下,眉眼都映在清冷月色里,流华清浅,落花摇摇。
楚歌也不和他打招呼,低眉一曲吹罢,放下洞箫,方才含笑道:“恩人也解音律么?”
借着清亮而温柔的月光,赵伯雍清楚地看见师叔眉间唇畔都沁上笑意:“略通一二。”
他师叔伸手轻叩冰凉石桌,夜凉如水:“楚公子的箫声虽苍凉却不悲切,其中更隐隐有王图霸业之意,仿佛飞龙在天,巡视四方,藐睨众生之情跃然而出。”
楚歌眼神烁了烁,展眉一笑,他道:“霄衡是我知己。”
莺七发觉,作为一头神兽,小狴太单纯了,实在不能保护她,赵伯雍的三脚猫功夫,未必能比她强过几分。唯一能保护她的霄衡,居然又不知道被那个楚歌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时月至中天,客栈外传来幽幽的洞箫声,莺七还未睡着,她对音律一道一向缺乏天赋,也没去看看是谁吹箫的兴趣,见小狴渴了,便坐在桌子旁边喂小狴喝水。
小狴正喝得欢快,一大群拥着火把的人闯进莺七房间,不等她反应过来,刀枪齐上,都架在她脖子上。
莺七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举起双手道:“我投降!各位,不管劫财劫色,有话好商量。劫财呢,我隔壁有一位大财主楚歌;劫色呢,隔壁三人中,又以我师叔为美人儿中的翘楚,实在一副倾国的好容色。”
听隔壁动静,赵伯雍也毫无反抗就投降了,被反剪着双手,带进莺七房里来。
但霄衡、楚歌二人却不知去了何处,看样子并没有被抓住,莺七松了口气,随即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废话,她倒想看看谁能把她师叔抓住?
当先立着的似乎是个大有地位的人,一张脸生得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好便似一张裹满了肉松的煎饼。
莺七在太华山上对着师尊和师兄看得惯了,这些时日又紧跟着师叔走了一程,审美的挑剔程度在全天下也称得上一绝,陡然间见到这么一张脸,险些儿没吓晕过去。
他持着火把打量两人片刻,一脸悲愤之色:“两个小贼胆大包天,竟敢暗杀江离城城主!”
“暗杀城主”莺七头痛地抚了抚额,印象里她就认得南旷微一个城主,最多加上一个日照城的少主慕漴,闻言不明所以,觉得这群人的蛮不讲理,真是天下一绝,半晌,郑重道:“你搞错了罢?凭我这点功夫,能不能进你们城主府还是个问题……”
赵伯雍更是叫了起来:“哎,我说这位老兄,暗杀城主的罪名,咱俩可担当不起,你看我们俩谁像有那么大本事的人,能够不声不响地解决掉你们家城主?”
举着火把的人冷笑一声,道:“这些话,你们留着对长老们说去罢!”大喝:“冯裘桓!”
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应声而出,道:“在!”
先前那人道:“拿下这两人,交给长老们,让各位长老和将军定夺。”
黑衣男子声音毫无温度:“是。”
两人焉肯束手就缚,一个眼神对视过后,赵伯雍猛然手一抖,挣脱束缚,顺手抢了一柄长剑在手,莺七握紧了腰带上系着的龙角,小狴嗷呜长啸,身子弓起,处于备战状态。
但他们刚刚备战,鼻中忽然闻到一阵细细的幽香,直钻入鼻子中来。
莺七觉得有些晕,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赵伯雍叫道:“你怎么了?”伸手扶住她,但她倒下的力道突然变得如此巨大,连带他也一同摔倒。
冯裘桓鼻子动了一动,忽的皱眉,语气颇有些不满:“李长老,你为何用迷香”
被他称为李长老的人嘿然一笑:“但教能抓住贼子,何必计较用了什么手段,再说了,这两人能够害死城主,想必身怀惊人艺业,你武功虽高,未必能有必胜之把握,我等又怎能托大?”
他望了望晕倒在地的两人一兽,轻声叹了口气:“此香名为‘梦沉香’,珍贵无比,这两个贼子能够被‘梦沉香’迷倒,也算不冤了。”
莺七听流光提过江离城城主乔云横的名头,据说这位老兄心机深沉,是个大大的人才,虽然性格略变态,比如说,没事喜欢杀杀人什么的,但总体说来,这位城主是个治城的人物。
她总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该莫名其妙地早死,但照眼前情形看来,即便以城主之尊,乔云横也只能落得开成了一朵炮灰的下场。
这朵炮灰当得很是敬业,死了还能拉莺七和赵伯雍垫背,真是死得其所,幸哉幸哉。
但被五花大绑的莺七、赵伯雍二人可不这么认为,清醒过来,两人一兽已处于牢狱之中,一扇铁窗弱光熹微,勉强能看清牢房里的景象。
莺七无限悲痛地看着被绑得更结实的小狴,那些铁索紧紧缚在小狴身上,直深入皮肉去,小狴龇牙咧嘴,想必很不好受,莺七心痛地想:“不是他们自己的宠物,果然就不心疼,我要上官府告他们虐待动物……啊,他们就是江离城的官府……”
赵伯雍更是暗地里对这位死鬼城主的祖宗十八代都来了个亲切的问候,其问候语之花样百出,恶劣毒辣,真要说出口来,只怕连他自己也会被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