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七给他吓了一跳,结巴道:“哎,师……师叔,你别生气,我叫你师叔就是了。”
师叔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凝视地面上未能没过马蹄的浅浅碧草,一言不发。
莺七恨恨瞥了他一眼,在心底气势汹汹地想,她这位师叔莫不是撞邪了,自从到了姑苏城,他就一路行止都不正常起来,只怕是在那劳什子九幽绝域阵里,被那旱魃之灵打晕了神智。
亏她知道他爱吃甜食却死不承认,还买糖人给他吃,他却这般给她脸色看。下次见到糖人摊子,她就给师尊、师兄、赵伯雍乃至小狴都买上好几串糖人,偏偏不给他买,活活气死他。
她想到得意处,忍不住脸露微笑,忽听师兄轻叹了一声,声音凉如夜茶:“师妹,衡兄之意,我也想到了,他是说师弟妹们是落入了我哥……穆长恭手里,此刻只怕并不在江离城,衡兄,我说得是么?”
后者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莺七大奇,忙道:“为什么?你不是说,亲眼看到装着他们的马车被运入乔城主的府里吗?”
杨篁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一日我在江离城的城主府遍寻师弟妹们却不得,偷听到乔云横与长老们的争执,第二日乔云横便遇刺身亡,后来又见到我哥……穆长恭带着许多人去小镜湖,人人强弓劲弩,妄图将在场的长老、将军们一网打尽,若非我前去阻拦,他就已然得手。
幸好那一日他听了我劝说,放过了在场诸人,却强行将我带走,说是久别重逢,他再也不允许我离开他身边,我不便过拂他意,只得跟随。
那时我见他带着这么多全身甲胄的兵士,却若无其事地通过了江离城的城防,径直向大秦城进发,心下又惊又奇,心想他带着这么多人,不啻于军队过境,怎么却不见江离城的人前来阻止查问?
那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来,只……只怕,当时的江离城早已被穆长恭控制,乔云横死后,江离城那些长老们人人贪利,毫无长远目光,也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局面的人才,此刻只怕江离城已向大秦城俯首称臣,从此名存实亡,沦为大秦城的附庸了。
我与穆长恭……十三年未见,但这一次重逢以来,一路上见他张扬跋扈,心狠手辣,虽有果决的手段,却无仁君的心肠。
我对他的行事越来越难以忍受,加上又丢了师弟妹们,忧心如焚,瞅准时机,趁他不备,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悄然远遁。
我本想潜回江离城去救师弟妹们,再找到师尊和师妹你,咱们同回太华,再也不管世事尘烟。
但途径姑苏城时,无意间遇到了那位叶月烟姑娘,这位姑娘行……行事颇为奇特,第一眼见到我,便扑了上来,任我如何好言好语地劝解,始终不肯松手,对我还……还有些不妥的举动,一路上始终甩她不脱,我不能对这位不会武功的姑娘动武,正着急,却就看到了你们。”
他说到这儿,想到这几日叶月烟仍是跟随着他们,不禁犹有余悸。
但这位姑娘似乎对霄衡情有独钟,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痴情架势,只要有霄衡在,她便绝不向别的男子看上一眼。
同行的师尊容仪风度绝不在霄衡之下,她也曾对之大犯花痴,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叶月烟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霄衡片刻,未曾去打扰其他的人,饶是杨篁性情温良,也忍不住暗暗庆幸自己不是这女子的真爱。
但霄衡其人冷如冰,寒似雪,对待不相干的外人,从来都是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霜似的。叶月烟只要走近他两丈之内,立刻被他毫不留情地用气箭定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几日下来,叶月烟腰酸背痛,吃了不少苦头,虽然痴情犹然不改,却再也不敢心生和他亲近之念,但总是远远望着他,目光之幽怨痴情,连赵伯雍这脂粉队里的将军看了,也忍不住全身都冒出鸡皮疙瘩,心道:“真乃奇女子是也!”
莺七听他说叶月烟对他有些不妥的举动,撅嘴道:“师兄,她怎么对你了?亏我还觉得她虽然有些疯疯癫癫的,其实人还不错,真没想到,她……她居然敢欺负师兄你,我找她算账去。”
她一想到师兄可能像当日穆长恭假扮的楚歌一般,被叶月烟上下其手,占尽便宜,气愤愤地站起身来,就待去找那穿越女的麻烦。
杨篁伸手拉住她,微笑道:“师妹,你别着急,我怎会被欺负?只是不便对那位姑娘动武,一路甩不开她罢了。”
莺七被他拉住手,掌心里传来温暖安定的感觉,心子一阵狂跳,全身都是猛然一震,杨篁关切道:“怎么了”拉低她身子,凝目打量。
莺脸上一热,嗫嚅道:“没,没什么。”
杨篁定定看着她红透了的耳根,他不曾见过她这般羞怯的模样,连雪白脖颈上也沁出一丝丝的殷红,他看着她从四岁长到十七岁,亭亭如细雨蒙蒙里独自开放的莲花,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察觉到,她已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太华山古灵精怪的少女在这一刻颇有些大家闺秀的味道,她一向是跳脱飞扬的,没想到静穆的时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想到这对比之强烈,眼底忍不住绽开浓烈饱满的笑意,低声道:“好,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