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的阴冷令人心惊:“如你所言,别宫的日子确实难熬。今时今日我既活着回来了,那么你就不要妄想过得安心!”
晚风强劲,吹起两人锦绣裙袍。艳丽的水红和清雅的月白纠葛在一起,对比鲜明,互不相容,正如对持的两人,不肯饶恕。几个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隐约传来,有婢女在风中大声叫唤:“长公主,长公主……”
因着瑶光用力太过,所以姜宜此时已是面目通红,只是仍旧清醒。急喘着气,她听见远处有人来寻她,不由面上讥诮,故意道:“你既然那么恨我,还不快杀了我?有这个本事你就动手!”
面对姜宜的挑衅,瑶光真想就这么下手,可力气用到极致却又终于清醒了一点。她神色隐忍,强行控制住自己。耳旁听得那些脚步愈发近了,她知道眼前这一幕若是落入姜宜的婢女眼中,君夫人少不得要为姜宜大闹一场。她权衡利弊,终于舍得放手,冷眼看着姜宜,在那几个婢女抵达之前转身隐入墙角,快步离去。
夜色沉寂如水,月华冷清流淌了一地。远处曲廊尽头树影重重,盖过宫灯的华光,只在厚重的枝叶里透露出点点斑驳的光晕,像是深邃夜空里微微闪烁的小星。瑶光在曲廊上前行,越接近尽头,步子迈得越发急切,待到最后几乎是疯狂奔走起来。这条曲廊十分冗长,原是为了观赏整个大庭院而修建的捷径,往日只觉景色繁荣怡人,今夜方才知道繁荣过后的寂寥悲凉最令人承受不住。
四周寂静无声,红裙在奔走中翻飞,瑶光喘息着渐渐与曲廊尽头拉近了距离。她脑中思绪皆无,什么都不想忆起,心中只渴望着早些脱离这无边无际的噬骨悲凉。她想,走过了这条曲廊就好,走过了,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冷,而指尖也不会再颤抖。
尘梦难醒是孽缘(中)
第八章:尘梦难醒是孽缘(中)
瑶光终于走到了曲廊的尽头,她指骨苍白分明地抓扶着最后一根高柱,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复,她已无声失笑起来,笑到最后连眼泪也笑出来。
她用冰凉的手指拭去了眼角的泪,她颤抖着唇瓣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倚靠了柱子。她闭眼仰面,容色戚戚。
她孑然独立良久,凉薄的霜露点点沾染上她的面颊,湿润了斑驳的泪痕。她恍惚回神,方觉夜色已深。这个时辰盛宴应该早已结束,可她到仍也未回去寝殿,小满应该等得着急了罢?思及此处,她收敛神色,拿手抹了抹脸,准备回去。刚使了力气迈出一步,就听浓重的夜色里,自庭院小湖旁宽阔的石子路上传来些许动静。
瑶光心中莫名一紧,收了步子,她隐着身形偷偷向那方望去。只见月色下湖面波光粼粼,树影重叠间两个身影印着微微动荡的水色月光渐渐清晰可辨。当先一人身姿绰约、端庄美丽,是着了盛装的君夫人。她的身后跟着一名中年妇人,衣着打扮比一般奴仆要得体精致得多,却是从小抚育姜宜的徐嬷姆。
两人行过来的方向,正像是从君父寝宫中出来,路过此地想必是要回自己的寝宫。瑶光哑然,方与姜宜起过争执,这下忽又遇上君夫人……今晚究竟是怎么了?她微弱苦笑,眼下进退不得,只能待她们走过之后再回寝殿。
眼见得那两人一路行来,君夫人神情淡漠,而徐嬷姆眉头紧蹙,四下寂然无人,她急走几步贴近君夫人,神色凝重地开了口:“夫人,依着主君现下的病情……我们怕是要早做谋算了。”
隐在暗处的瑶光听清此言,不由一震。但见君夫人蓦然停了脚步,神情仍是淡漠,只是斜睨了徐嬷姆一眼。
徐嬷姆泯了泯唇,望着君夫人,脸上浮出悲戚之色:“夫人难道未曾看出么?主君如今不过是在强撑。奴下伺候在旁,看得真切,方才主君咳嗽之后,那绢帕上沾染的分明是鲜血!夫人,主君怕是就这一两年……”
她话还未说完,生生被君夫人冷冽的眼神逼得噤了声,君夫人阴沉地看了她半晌,“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嫌活得太长了?”她冷哼一声,语调讥诮:“谋算?你以为当真瞒得了他?他是病,可不是瞎……这齐宫之中又有谁能真正算计得了他?”
徐嬷姆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额上冷汗连连,她微微张口,半天才从喉中挤出一丝音语:“可是夫人……若失了先机,往后必是死路一条……”
君夫人闻言,眼光一闪,“得了先机就能不死么?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可我仍义无反顾地走过来了。”她阖上双目,隐藏眸中晶莹,“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是想让姜宜嫁得好一些,在我仍是君夫人的时候。那孩子太要强。郑世子分明不喜欢她,她不会幸福,我极力阻止,她却终究费尽心机毁了今晚的指婚。”
瑶光心头一颤,只听徐嬷姆压抑哭道:“夫人……”
君夫人一反往常傲然,竟柔和地笑了起来:“说起来,真是委屈瑶光那孩子了。主君病情最严重那几日,世子眼巴巴地在雨夜里跪了一夜将她求回来,今日却遇上这等事。她和丽姬都是命苦……”她说着似是慢慢回忆起了往事,目光飘忽在水纹动荡的湖面,“一晃竟都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记得当年丽姬那美艳逼人的模样,比起如今的二公主风韵更佳。当年,当年主君深爱于她,可你知道她是因何死在我手上的吗?”
瑶光的心上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一击,耳边嗡鸣。丽姬,丽姬……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