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先敬衣衫再敬人。如今我已是举人,你穿任何贵重料子都堪配。倘若以寻常的穿戴去光明庵,小尼姑把你当成哪家的婢女丫鬟如何是好?”
又道:“你不是常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吗,先迈过这道槛再说。你是什么性子我清楚得很,丝毫不担心你吃亏,就怕一进庵被当成哪家的俏婢女。”
其实,他是害怕小美人穿着不华贵,惹得某些不开眼的男子误会她没身份起了邪心。哪怕去的是庵堂,也要以防万一。
“乖,听话。”
沐淳定定看着尹子禾的面庞,纳闷自己从前是不是没认真看过他。这剑唇浓眉犀利眼神的少年,真是她住隔壁的禾哥哥?他不但心思如发跟个女人似的,自己脸皮厚,连带的也想让她练成个厚脸皮。
“依你就是,你皱什么眉,谁不喜欢漂亮衣裳。”
你不许她瞪眼,她不许你皱眉,总于达成了共识,圆子和青书忙唤沐淳去换上。还道从碧水带到州城,又从州城带到京中的一匣子首饰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尹子禾说他也去帮着挑,紧着要把娘子打扮得光彩夺目才肯罢休。
“挑首饰可以,但我不想穿,麻烦。”
“行,这依你。”
尹子禾打开盖子,发现匣子里金银饰品很少,珍珠和翡翠占多,便夸道:“金银容易过时,淳娘真有眼光。”
“哟,想不到你还懂这些,真是看不出来。”
尹子禾懒得解释,也不觉得丢脸,“你若不是天生唇红齿白,买胭脂水粉又是一笔花销,给我节省了。对了,淳娘现成的绣鞋就极好,我看比外面那些卖的还精细。”
沐淳白了他一眼,心说我亏脸也不会亏了脚,脚是用来走路的,不舒服怎行。
“噗!”青书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姑父这话好没道理,什么叫给他节省,咱姑娘一直是使的自家银子好吧。
圆子知道青书想什么,小声提醒:“姑娘的酒坊是姑爷想办法拿下来的。”
“呀,敢情这二位打小就有算计啊。”
圆子连连点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姑爷这样的相公真是好,没有文人酸气,又诙谐识趣。”关键是,重情。
“那是,你也不看看咱姑娘是什么眼光。”
“你俩的声音可以再大些!”沐淳受不了这两个嘴碎的丫头。
本已退到门口嘀咕的二人大吃一惊:这都让您听到了?
沐淳忙转过脸,险些暴露了。这秘密除了她爹,连娘都不知道。
翌日,沐淳的“战衣”上身,耍小心机稍稍上了点妆容,比如拿木工用的易干又不易容水的墨勾勒了点眼线,眼睛更显明亮。唇上了点几许口脂,再顺便化了些水粉打上薄薄的腮红,并匀上一丢丢浅浅的眼影。最后将脸往铜镜里一照:好一个鲜嫩的美娇娥哇,啧啧!
她以前很少细看自己,今日险些被自个儿美晕了。
那是相当满意,雄纠纠气昂昂地准备赴斋宴。
别说男子尹子禾,就连曾氏三人看见她出来的时候,都挪不开眼睛。人怎么可以美成这样:抬头拂袖之间显尽fēng_liú,闪着银光的白梅如同红霞中的朵朵白云,把衣中之人的身姿衬托出一股难以描述的仙气。双髻上各一朵珍珠穿成的花儿,又让她凭添了几分这个年纪女子恰到好处的娇俏。
衣太美,人的模样和气质若压不住也是枉然。但是穿在今日的沐淳身上,只能用相得益彰来形容。娇靥美目,风姿绰约,端的是青春逼人,美不胜收。
尹子禾先是看呆,恨不得把小美人抱进怀里,呆过之后,他突然露出几分令人不易察觉的愁容。耳边骇然又响起大姨母的话:你那小娘子定错了亲,她本乃红颜薄命之相,绝非官太之运。你若一意逆天而行,势必会折了自己的福气,更有甚,或许寿元有损。
是啊,这等相貌在无良之人的口中,怕是要拿妲己褒姒作比。
“淳娘,你不是信命人,对吗?”
“啥?”尹子禾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沐淳莫名其妙。随口道:“你不知我是不是信命的人?”
“知,我也不信。”
沐淳眨了眨眼睛,觉得他此刻的神色好生古怪。“圆子,把小舅母非要带上京的大氅拿来。”
“早准备好了。”圆子抱着衣裳过来,笑道:“得亏舅太太有心,说京中贵人出门毛大氅必不可少。先姑娘还嫌笨重,现在信舅太太的话了吧。”
曾氏走过来给沐淳系上帽带,看看很满意,道:“走吧,再晚路上要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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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庵早已等同皇庵,平常少有设斋宴,京中贵人们出行哪家不是婆子媳妇几大车,曾氏想赶在前面出城,不与人挤。
鲍旺驾的这辆马车正正经经写上了“曾”字,是尹子禾一笔一画亲手涂上去的,既然他易了姓,就应该堂堂正正挑起曾府的门楣。
作为未来曾家媳的沐淳,向尹子禾投去一眼:放心。
尔后,昂首踏进了马车。
圆子悄悄问尹子禾:“姑爷,您真放心。”
尹子禾眉毛动了动没回话,示意她赶紧跟上去。
曾家出城本就早,哪知到了城门口,有人比她们更早。
“当面可是曾家的车驾?”
听见陌生的声音相问,沐淳心下吐槽这人是不是不识字?
曾氏撩开布帘,发现是一位中年妇人站在车前。那人道:“奴是夏家内宅管事,侍奉夏老太君的。您是曾家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