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见那边有一丛金带围,忙走过去看。刚好开了两枝并蒂的,就请王夫人等同赏。湘云道:“这花向来是宰相之兆,这回又一节并蒂的真要算是花瑞了。”探春道:“将来兰哥铆入相,我们还在这里接风。那时候大嫂子不知要多么乐呢。”说得王夫人、李纨等都笑了。又赏玩了一会儿方散。
次日便是行期,贾兰叩别了贾政、王夫人。贾政又将位不期骄、禄不期侈的话着实训诫一番,贾兰一一领爱。随后李纨叩辞,王夫人又再三嘱咐她,替兰儿随事留心,那外官不是好做的。当下贾兰便奉着李纨,带着梅氏,从容赴任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柳湘莲同着宝玉到了太虚幻境,本是为尤三姐之事而来。起初见宝、黛婚事如此波折,自己更不便提起,住在那小院里,每日仍用他静坐的功夫,有时替宝玉排愁解闷,闹中想起此事,却也情牵意惹,放她不下。那天宝、黛吉期,尤氏姐妹在此帮忙款客。湘莲无意间在前院花丛中遇着,那尤三姐见了他,神光离合,婉转含情,却不象恼恨的样子,只碍着人多,未便通语。后来屡次想自己找了她去,揣度那人的脾气,又怕近于唐突。幸亏素来心冷,想过了便自搁下。
一日,宝玉到前院来谈话。宝玉说起宝钗新近也从家里来过,钗、黛二人彼此十分见好,也是想不到的。湘莲道:“宝兄弟,你如今总算事事称心了,可还想起荒山寂坐的意境吗?”宝玉道:“在荒山古洞的时候是个我,在花团锦簇的境界中也还是个我,有什么两样的呢?”湘莲笑道:“既是一样,为什么你心心意意只想到这里来?”
宝玉只是笑,无词可答。湘莲道:“你自己心愿既了,那推己及人的话只怕丢在脖子后头了?”宝玉忙道:“柳二哥,你这话可冤枉了我。你的事就如同我自己的事,哪一天不想着。况且你们这段姻缘由我一言打破,还得由我拨弄上,不然怎对得住三姐儿呢?”湘莲道:“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宝玉道:“我早已托了鸳鸯,叫她探探三姐儿的意思,不知她说了没有?等一会儿就问她去,万一不行,还有别的办法。你就放心吧。”湘莲道:“那位鸳鸯,就是殉老太太的义婢吗?”宝玉道:“正是她。她现在做痴情司的领袖,这事正归她掌管哪。”
又谈了一会儿话,方回至内室,见黛玉和晴雯手里都套着金线,好似在那里解九连环。宝玉笑道:“我正惦记着,怕你闷的慌,这么玩倒好。只是怎么想起把小时候的玩意都搬出来了?”黛玉瞅他一眼,道:“你管我们呢!”晴雯道:“这一股子金线,奶奶叫帮着理出来,哪里是玩意呢?”宝玉问道:“金钏儿在哪里?”晴雯道:“她和紫鹃、麝月都在西屋里,半天也没有声音,只怕都睡着了。”
宝玉到了西屋,见紫鹃正在低头做针线,麝月、金钏儿坐在灯下,手里都描着花样。宝玉看过这个,又瞧那个,问是做什么用的。麝月道:“横竖不是我们用的,你过几天就看见了。”宝玉道:“金钏儿姐姐,我替你描花样儿,你去替我请了鸳鸯姐姐来,说我有事和她商量。”金钏儿将花样儿搁下,瞅着宝玉道:“你可别替我描,描坏了谁赔我哟。”说着便去了。
宝玉看那花样,一方是梧台彩凤,一方是莲渚文鸳。又细致,又鲜明,十分可爱。便向麝月道:“什么花样,这么矜贵?”麝月道:“你信她呢?这就是枕头心子,奶奶嫌原来那个俗气,叫我们绣了预备换上的。”宝玉拿起笔来,随意描了几笔,也还不差什么。
正描着,黛玉和晴雯从那屋过来。晴雯笑道:“二爷真能干,连花样都会描了。”黛玉道:“有弄这个的工夫,不如把娘娘叫作的央德宫颂早点做出来交卷。刚才那边宫女们送东西来,还问起呢。”宝玉道:“我这两天哪有心思做文章。好妹妹,你替我作了吧。”黛玉道:“什么事这么烦心?你若想她,我再把她找了来,这有什么为难的?”宝玉道:“你又胡猜了,我想她做什么?只为那柳二哥的事,至今还没有办,是一桩对不起人的。”紫鹃道:“前儿我们出去走走,还遇见三姨儿呢,只不肯往这里来。”
说话间,金钏儿引着鸳鸯来了。宝玉、黛玉连忙迎出相见。宝玉道:“又要烦姐姐多走一趟。我本要到姐姐那里面求的,只因那里人多,恐怕说话不大方便。”鸳鸯笑道:“到底是怎么一件事哟?我最怕藏头露尾的,二爷直说了吧。”黛玉道:“鸳鸯姐姐里屋坐吧,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完的。”
三人同到东屋坐定。宝玉道:“没有别的事,就为那柳二哥和尤三姑一段因果。上回我跟姐姐说过的,这件事总是由我答应的含糊,以致他起了疑心,害得三姐儿枉送了性命。那湘莲又和我同道至交,我想要把他们的姻缘重新接上,将功折罪。不知三姐儿意思如何?姐姐给探问了没有?”鸳鸯道:“那天在绛珠宫,见着他们姐妹,我把你这番好意已经说到了,她可没有答碴。她那人的脾气是说一不二的,我生怕把这件事给说僵了,再则就是说成了,咱们这里夫妇同居的很少,哪能都象你们玉旨赐婚呢?”宝玉道:“若说三姐儿她平生性子是烈的,只可软磨,不可硬劝。只要她答应了,我这里有的是房子,借给他们同住,那算得什么?这里头可全仗着姐姐善为说辞了。”
说到此,便深深的作了一揖。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