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不走!”在宫里待久了,这些宫里头的女人,其实并不想出去,倒不是说她们贪恋宫中的荣华富贵,实在是她们害怕外面不了解的世界,尤其是如毓秀这种从小就被家族教导着怎么在宫里生存的女子,她们于家里头就已经是被舍弃出的棋子,便是出去了,家里头也没有她们容身的地方。
与其出去,去面对陌生的世界,她们更愿意留在熟悉的地方。
只是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德妃娘娘身居高位,且不能事事随心所欲,何况是毓秀这样一个掌事宫女,德妃和毓秀从小就在一块长大,一块进宫小选,小心翼翼地从奉茶宫女走到今天,她们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她这辈子是没机会离开这座华丽的紫禁城,她希望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能过上自在日子。
虽说四爷府的规矩多,但是总比在宫里头自在些。
德妃娘娘又拉着毓秀的手,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这才放了毓秀出宫去,宫里头的宫女出宫不容易,但是走到四妃位置的她,想要放个宫女出宫去,那不过就是说句话的事情。
“走吧,别磨蹭了!
你这些年在宫里头攒了不少贴己,本宫也就不送你金银珠宝这些个俗物,只再送你一份脸面,替本宫的阿玛收你为义女,你往后就是一等公家的贵女了,到时候你乐意留在老四府里头就留下,不乐意,也能自己个儿顶门立户的过日子了。”德妃娘娘披着厚重的银狐皮大氅,保养得宜的小手紧紧拉着毓秀的手,眼泛泪光的低声交代着,一路送着她到了顺贞门口,一狠心就将还要说话的她推了出去,抢回了那枚毓秀带了好些年出入宫门的腰牌,又交代小太监一路跟着,送着她到四爷府去了。
主仆二人,分别站在顺贞门的内外,皆是满脸泪痕。
德妃娘娘狠狠摆了摆手,含泪催促着她快走,毓秀明白事已成定局,撩着袍摆跪了下去,也不管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青石条砖就重重磕了下去。
昔日姐妹,这些年都没有说过那些体己话。
她也不是没有嫉妒德妃娘娘身居高位,明明大家伙儿都是一样进宫当差伺候人的宫女,谁又注定就比谁差,她为何就一定要做个伺候人的宫女,她也曾趁着德妃娘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对着康熙帝献媚过,被康熙帝训斥以后,她以为德妃娘娘一定会将她赶到慎刑司去,却不想德妃娘娘原谅了她的一时煳涂,并和她长夜深谈了一次,让她明白了成为宫妃以后的牺牲,她本以为她这辈子都要跟着德妃在这宫里头生活下去,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曾为自己个儿鸣过不平,如今德妃亲自送她出宫,她又觉得太过对不住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姐妹琳琅,这个多年没有唤过的名字,如今想想,倒是也并不陌生。
“琳琅,那我就走了,有事就让人给四爷府那边传信。
其实我还是愿意留在你身边,想想咱们小时候做过的那些事情,爬树、抓鸟,偷偷钻进小厨房去做黑乎乎的点心讨好长辈,真希望能再回到小时候去。”站在顺贞门外,重新起身站定的毓秀似是平静了许多,她含泪望着门里站着的德妃娘娘,抬手做了个小时候做惯的小动作,轻声嘟哝着,一步步地退出了这座装载她和太多女人青春的紫禁城,最终一狠心扭头往外走去,坐上了往四爷府去的马车,既然琳琅不放心自家儿子,她这个做姨母的就帮帮忙好了。
犹记得小时候,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坐在窗前的大炕上,偷偷望着院子里穿着鲜红嫁衣出嫁的姐姐,窝在角落里的德妃和毓秀放下了手里头玩腻的花绳,孩子气的许下要做对方孩子干娘的誓言,只是没想到家里头会把她们这些个小姐妹都当成了谋取权柄的棋子,她们俩的玩笑话没了成真的日子,不过好在都还活着,比起其他姐妹就已经幸福多了。
冰冷的家,她不想回去了,估计琳琅也不想回去的。
站在顺贞门里面的德妃娘娘乌雅氏,憋红了眼圈,却是怎么都不肯落泪,哭了就会心软,这宫里头就是最容不得心软的地方,她小小年纪就进宫当差,早就不知道心软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毓秀真是坏透了,小时候就喜欢欺负自己个儿,如今都这把岁数了,还是爱闹这种小把戏,才不想要再瞧见她那张老脸,她要过得幸福,毕竟康熙帝是喜欢自己个儿的。
想想这把年纪,康熙帝还留宿在自己个儿宫里头,真脸红。
“娘娘,咱们回去吧,这外面天气冷,您腿上可不能再受凉气了!”顶替毓秀位子,站在德妃娘娘身边的人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大宫女,她从跟着老嬷嬷学当差就在德妃娘娘身边,算得上是在德妃娘娘跟前长大的孩子了,如今终于算是熬到了掌事宫女的位子,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她小心地扶着德妃娘娘的胳膊,轻声说道,倒不是说她吃毓秀的醋,她是真担心德妃的身子吃不消,万一病倒了就麻烦了。
这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德妃也没打算在宫门口久留,她望着毓秀渐渐消失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略显失落地点了点头,接过宫人送上的手炉,迈着平稳的步子,步履从容地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当晚,康熙帝留宿在了永和宫中。
洗去铅华的德妃娘娘,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肤也不再光滑,便是连身材都已经有些走样,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象牙色的中衣,脸颊微红地躲闪着康熙帝直勾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