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门房告诉她二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她只好在角门处等着。外面很冷,一直下雪,她想过进府找孙步玥,但又记得玥表姐说今日要去恒青山看望姑母。既然表姐不在,她就不好意思再进去。
看到孙怀蔚的轿子停下时,她情不自禁笑了,一笑才发现脸蛋子已经冻得有些僵。疾步走向那个大红的高瘦身影,她屈身行了礼,道:“孙大人。”
他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四目相对时那双好看的星眸虚了虚,随即语意冷淡道:“高姑娘有何事?”
高之菱咽了口唾沫,似乎被冻出风寒了,喉咙肿痛。她殷殷地看着他,道:“孙大人,现在只有您能救我的祖父和父亲,我……”
孙怀蔚没等佳人把话说完,冷冷地瞥见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淡淡地拂开,道:“孙某无能为力。”
“可是我祖父是你的老师啊,孙大人难道连师生恩情也不顾了?”
孙怀蔚这时才看了眼高之菱,是和她表姐一样的鹅蛋脸,此时被冻得发白,嘴唇乌紫,杏眼黑亮,称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
但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冷冷道:“天地君亲师,我连自己的三叔都救不了,何况老师?想来高姑娘也知道高阁老的地位,风口浪尖的首辅大人,利害关系来了自然是首当其冲。孙某只是个人微言轻的文官,实在帮不了老师什么。”
孙怀蔚说完不等她回答,径自入了国公府的大门。他没时间和一个无关紧要的闺阁小姐费时间。早上承钰生气的事,他在心里欠了一日,就想着早些回来,哄哄他的小丫头。
但承钰不想见他,也没心思被他哄,因为她的小日子来了。本来之前用着大孙氏送来的药,渐渐好转了许多,至少不会痛得两眼发昏,但昨晚她熬了一夜,今早又衣着单薄地在雪地里跑,心续起伏太大,等她哭得眼睛肿痛时,发现更痛的是自己的小腹。那股如刀绞的疼痛浪潮般袭来,痛得她伤心的力气也没了,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了一日,期间让平彤喂了半碗红糖渥鸡蛋。
于是孙怀蔚到凝辉院时就发现东厢房的房门紧闭,守在廊下的丫鬟说姑娘在睡,他便暂时没去看她,而是进了正房,和老太太说三叔的事。
三叔孙立行的尸体已经被锦衣卫处理了,因为是谋逆贼臣,不能停灵发丧,更不能葬在孙家的祖墓中。老太太听了后,撑着年迈衰老的身子冲上去打他,但这位庶孙高了她不知多少,她也只能捶到他硬实的胸膛,泄不了气。
卢氏好几次哭晕了过去,两岁多的敏哥儿不明事理,但看到母亲的样子也吓到了,他一向亲近二哥,此时跑去拉孙怀蔚的袍角,要二哥抱。
但被老太太狠狠地拉回来。
“按律法,敏哥儿该去充军的,但十六皇子卖了我一个人情,答应不祸及家眷,不过敏哥儿这辈子只能为民,不能再参加科举入仕了。”
孙怀蔚面对老太太对自己的厌恶,很不以为然,淡淡地交待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凝辉院,走时又看了眼东厢房,还是关着门,连灯也没有点。他打算入夜后再来瞧瞧她。
回偏院后就传来他大哥孙怀缜的消息,说是他召集了许多低品阶的文武官员,在宫门为太子请愿,皇上震怒,挥了朱笔,把大哥为首的一干人等流放到漠北。
听到结果后他倒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疲乏。这个大哥,早上来找他时就义愤填膺地狠骂了自己一通,他当时默默听着一句话也没说,以为他借此消了气就罢了,毕竟有自己在,尚可保他官位,像识时务的二叔一样。却怎么还是触怒了皇上,如今旨意已下,他想救也救不了了。
只能暗地里派人一路护送了。到了那儿再找人好生看顾他,等过几年他想明白了,自己再想法子把他偷偷接回来。
他真的有些累了,轻轻揉着眉心,看到书案上摆着一个陶瓷的梅瓶,想起当初小丫头说他屋里雪洞似的,愣是让丫鬟送了这些摆件过来,不由唇角一勾,现出两个淡淡的梨涡来。
这时门外的护卫却说“国公爷来了”,他眉心又是一沉,这位父亲,什么时候会想到来找自己了?
孙立言进来时,颇有些点头哈腰的味道,刚才被偏院外的护卫亮出佩剑拦下时,他吓得不轻,之后进来,也总觉得胆战心惊。小院子里的护卫多过丫鬟,个个凶神恶煞,他注意到领头的那位,似乎佩的是锦衣卫的绣春刀。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儿子如今有多得势,连锦衣卫的百户大人也来贴身保护。
忐忑归忐忑,事还是要说的。他知道如今这个国公府名义上是他的府邸,但实际掌管的是眼前的庶子。他要把高氏接回府上的事,还需经过他的同意。
前阵子道长说他的贵人在恒青山,他估摸着说的应该就是高氏,于是偷偷去找了她。她消瘦了许多,但五官还是精致的,素着的一张脸蛋不必家里的瘦马娇媚,但他起了股新鲜劲儿,又想着道长的话,和她在间小破屋里重修旧好。
之后他又去过几回,今日长女孙步玥去恒青山回来,就告诉他她母亲怀孕了。既然怀孕了,自然要接回府好生养着,所以他才进了庶子的偏院,和他说一声。
他以为说一声,等孙怀蔚点个头,明日就能派了车马去接高氏。没想到这位庶子坐在太师椅上,没说话,只淡淡地瞟了自己一眼,就这么一眼,冰冷蚀骨,看得国公爷一颗心不禁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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