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踩一脚卫攸的鞋子,留下一声哼后冲出了门。
卫攸还坐在原地,望着被撞得哐哐作响的木门,简直哭笑不得。
半个月后,驻扎在河阜的十万大军仍然没有异动。萧岑一如从前那般格外沉得住气,他在定阳蛰伏多年,不动则已,一动之下让他那些个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兄长通通死在他的手上。
现在就看两方谁更能沉得住了,但显然,大周是耗不起的。
卫攸站在廊下,抬起头看着带着一点冷蓝色的夜空,凛冬时节,天上纷纷扬扬地落了雪。
江仪走过来,看着他的神色犹豫忧虑,半晌嗫嚅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卫攸的目光看起来很平和,长风刮着碎雪呼啸着穿过长廊,带走了这个男人的叹息。
卫攸和庄骓之间是存在着那么一份信任的,在庄婵的维系下,这份信任成了两人牢不可破的后盾。
只是居于庙堂,这里面便掺杂了皇权的威严和各方势力的钳制,他们似有几分友情,又像是手足兄弟,更是君与臣的区别。
就像是在江州敌军围困的生死之间,庄骓选择把听啸扔给卫攸之时,剑上附着的是自己的性命。
此等信任,卫攸万不敢负。
一如从前庄骓将莲剑交给卫攸,卫攸用之换取了对大周最有力的盟友。
可在荆襄十万大军攻城之际,卫攸选择重掌斥狼营的那一刻,他和庄骓的这份信任也就无法挽回的出现了裂纹。
无论哪一个上位者,都无法容忍手下的忤逆,更别说是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公然夺取军权。
可怕的是,卫攸已经离开朝堂两年之久,所说的话竟然还能轻易号令斥狼营。
“你是不是就觉得这斥狼营缺了你就不行了?”庄骓咬着牙看着卫攸,眼里满是忍无可忍的愤怒。
两个人站在游廊深处,两面无遮掩物,风雪灌满了他们的衣袍。
“不是,只是当时那个情况,我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徐志他挡不住那十万大军,如果我们失去荆襄,之前死了那么多人就白费了……所以我……”卫攸试图解释,可庄骓完全听不进去,厉声打断他。
“就是因为以前姑姑纵着你,才养成了你这么一个目无尊法,恣意妄为的性子!可今时还同往日一般吗?!”
“殿下……”卫攸张了张嘴巴。
“你眼里还有什么?啊?”庄骓逼问道,“我看你根本不是来不及想,而是想得太多!现在还打什么昭国?!你卫攸的手都要把大周的天给遮了!还打什么昭国!”
这话实在太过诛心了,庄骓已经完全气晕了头,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卫攸看着他,慢慢地低下头,整个人都矮了下去,他将双膝磕在覆满雪的地面,那温度从膝盖处蔓延到心口,仿佛连呼吸都是冷的。
“我对长公主,对殿下您的忠心,从来没有变过……”
☆、第五十三章
满天风雪,卫攸跪了下去。
这是庄骓记忆里卫攸第一次向他行君臣之礼,当他看到这个动作时,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愣。
很快他回过神,眼底怒火不减丝毫,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势头,“忠心两个字难道是上下嘴皮一碰,说出来就是吗?”
庄骓在原地踱了几步,深深呼吸了口冰冷的空气,似乎想控制一下满腔怒意,又转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卫攸几息,道:“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卫攸垂着头,额发凌乱的落下,阴影掩盖了他的表情。
庄骓等了一会儿,卫攸仍然默不作声,直挺挺地跪着,像是对他岿然不动、无话可说一般,这副样子让庄骓更加恼火,连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好、好……你就在这里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给我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为,想想你究竟错在哪了!”
庄骓狠狠摔袖,快步离开,留下卫攸一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满天铺地的大雪犹如鹅毛随风翻飞,彻夜不息地袭卷着游廊,覆灭了每个角落的痕迹,留下满目茫白。
卫攸的身上盖满了雪,头发和眉毛都变成了白色,寒风彻骨,跪得时间一长,分不清膝盖下是冰层,还是银针铺的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攸的意识陷入一片漆黑的混沌,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脸,那温热的手一触即分,像是来人也感觉到了这骇人的冰冷。
接着像是一笼装满了炭火的手炉塞进了他的怀里,那温度在这雪夜里弥足珍贵,卫攸能感到浸在骨子里的那股冰冷被一点点地蒸腾散去,胸腔里也涌上几分热意。
他想睁眼看看是谁,可眼皮无比沉重,根本无法打开。他感到无比的累,索性放任了疲惫,意识再度沉入黑暗。
到了天明风雪才停,游廊完全被冰雪覆盖,檐下挂了一排剔透的冰锥,其中断开一根,落在雪地,溅起一片飞散的粉末。
卫攸缓缓地张开眼睛,盯着地面,目光茫然,好一会儿怀里有了动静,才让他清醒过来恢复意识。
陈子钰从他怀里钻出脑袋,揉了揉眼睛,一张小脸冻得青白,就连牙齿都在不住地打颤,声音含糊地道:“你醒了……”
卫悠没想到这大雪天窝在怀里帮自己取暖的,竟然是这个金娇玉贵的小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来的时候你都变成雪人了,我差点以为你没气了……”陈子钰结结巴巴地道。
卫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陈子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