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冬明叫了来,冬明也进不到松鹤院来,难不成杨娥还要黑灯瞎火地出去问话不成?
这可是在魏氏的眼皮子底下,魏氏又最注重规矩。
两人满心为难,又不敢当面抗拒招起杨娥的怒火,只得喏喏应着在院子外头溜达。
时已八月,正午虽仍炽热难当,早晚却是凉,更兼夜风徐起,吹得两人缩首溜肩叫苦不迭。
好在杨峼在松鹤院并没待多久就出来,采茵忙迎上前,支支吾吾地说:“三少爷,二姑娘想叫冬明来问话,许是想打听您的事情,眼下实在不方便喊人……”
杨峼一听就明白,温声道:“二姑娘还没歇息?你进去通报吧,我在这里等着。”
采茵如闻天籁,忙曲膝行礼,“多谢三少爷,”提着裙子急匆匆往屋里走。
杨娥仍在生闷气,听到采茵禀报,心中郁积才散了些,抓起条披帛往肩头一披,吩咐道:“把屋子收拾了……就说你清扫时候不当心。”
采茵咬唇应道:“是!”
这两个月来,杨娥已经发过好几次脾气,每次都是丫鬟“不当心”打碎了,赔偿的银子也从她们头上出。
杨娥心情好时,会拿出银子补给她们,可有几次却是忘记了。
她们也不敢提,只能忍着。
杨峼来回踱着步子,极有耐心地等,昏黄的烛光自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透射出来,将他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杨娥姿态优雅地踱步出来,及至近前,仰头娇声问道:“三哥跟祖母说了什么,为何非得避开我?”
杨峼亲热地拍拍她的头,帮她拢紧披帛,“说来话长,今天太晚了,等明儿我散学回来就告诉你。”
“那你还特地叫我出来?”杨娥撅着嘴不依不饶地说,“三哥不告诉我,我睡不安生。”
杨峼勾唇宠溺地笑笑,“别想太多,三哥总是为你好。”
杨娥沮丧道:“哼,你不说罢了,待会儿我就问祖母去。”
“你呀,”杨峼无奈地叹,却仍未松口,“今天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也回去睡了,明儿要早起去书院。”
杨娥没办法,又不敢真的去打扰魏氏,只得悻悻回了房,辗转反侧许久才渐渐入睡。
杨妡倒是早早就上床睡下,岂料睡到半夜却发了梦魇。
梦里是在冬日的玉屏山,一处偏僻的农家小院。
身材高大的男人举着火把,毫不留情地从窗口扔进去。
火点着糊窗纸,呼啦啦就着起来,里面传来女子惊恐的叫声,“青枝,青枝!”
又有人喊,“门封住了,出不去,救命啊,快来人!”
她衣着单薄,躲在水缸后面,牙齿冻得吱吱作响。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没有人进去救人,也没人冲出来。
借着火光,她看见男人垂着的右手,大拇指上戴了只祖母绿的扳指……
第29章争论
仍是在玉屏山,春光明媚碧草茵茵。
薛梦梧揽着她的细腰,指了山脚好大一片地,“盖座三开间的两进院落,头一进我带着儿子读书认字,第二进你教给女儿梳妆打扮。院子里,东边养竹,西边种花,再养一缸金鱼,女儿家多外灵活明亮,还架一座秋千,我抱着你荡……”压低声音,贴近她的耳畔,“与你共赴巫山。”
薛梦梧说一句,她赞一声,只听到最后却是羞红了脸,俯在他肩头,压抑不住的心跳。
便在那时,有破空声传来,薛梦梧急忙推她一把,竹箭直直地从她心口穿过……
又好像是在杏花楼,宽大的雕花木床,雪白的细棉布床单上柳眉赤条条地躺着,颈间一条大红撒花汗巾子铺在她胸前,魏剑啸端着烛台,嘴里是淫邪地笑,“来啊,三舅舅疼你。”
又似在二房院,杨峼跪在廊前台阶上,空中飞着一把竹尺,竹尺“噼里啪啦”不停歇地抽在杨峼身上,殷红的血顺着台阶流了满地,她青蓝色的绣鞋被洇得通红,眼看就要没过她双腿。
杨妡抱着头,惊恐地大嚷,“别打了,别打了……”
耳边乱哄哄的,脚步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面前暗沉沉的,人影晃来晃去看不真切。
杨妡定定神,拼命睁大了眼睛,看到了杨远桥关切的面容,看到张氏红肿的双眼,还有跪在床边的青菱青藕。
梦里血流满地的情形又出现在眼前。
杨妡心有余悸地抖了下,恳求般唤道:“爹爹。”刚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要命,被浓烟熏过般,火烧火燎的。
杨远桥“嗯”一声,拿棉帕拭去她额间细汗,温柔地道:“做噩梦了?不怕,爹爹在呢。”
杨妡咽口口水忍了疼,切切求道:“爹爹,别再打三哥了。”
杨远桥微怔,忽地红了眼圈,哑声道:“好,爹爹再不打了。”
“看你,就是那天把妡儿吓着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张氏小声嘀咕着,推开杨远桥,凑上前问道:“妡儿,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
杨妡摇摇头,“不饿,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申初了,一整天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张氏回身吩咐青菱,“都起来吧,去厨房给姑娘要碗白米粥,再两碟小菜。”
待丫鬟们离开,杨妡挣扎着起身,靠着墨绿色靠枕上,神色委顿地问:“我是怎么了,没觉得生病,就是嗓子疼。”
“还说呢,”张氏在床边坐下,“昨天半夜三更开始闹腾,不是喊救火就是嚷救命,要不就拳打脚踢,谁也不让近身,府医开的安神汤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