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免下死力往顾茂面上瞧了几眼,却是越开越惊:瞧着这眉眼形容,虽说是男女有别,竟也能瞧出肖似两字来,真真是奇了!
她正思量,那边儿春纤已是回过神来,心中颇有几分复杂莫名,却说不得什么旁样话,只得慢慢垂下眼去,且往晴雯表兄的屋舍而去。及等跨入门槛,她不知怎么,竟不由回首望了顾茂一眼,方回首低头,迈入院中。
一时寂静,唯有脚步声,一声声远去。
停了半晌,蒋昀方恍然回神,低声道:“阿兄说的不错,这一回首,仿佛旧年婶娘。便是与阿兄的眉眼面容,如今细细看来,也大有肖似之处。竟真是苍天见怜,方有这等团圆之事!”
他说得声音低微,又有些暗哑,却一声声传入顾茂耳中,又刻在心底。然而,顾茂最终却也只得逼出一个是字,竟再说不得旁样事,只在最终,暗暗生出些期盼来:若真是妹妹,父母在九泉之下,想来也能瞑目了!
他这里想着,春纤却是另一幅肚肠。
先前她再不信真有这样的事,且又深知什么滴血验亲一类俱是无法验证,着实有些推托之意。只是瞧着顾茂心心念念望过来那一眼,心中却是一动,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竟有些说不分明了。
晴雯瞧在眼底,心里越发有些信真了,因想:先前春纤何等淡然,只说再不信有这样的运道,如今却是换了一副神色,可见骨血两字在,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远不去那一段亲近的。
她这么想,边上的婆子也是这么一番思量,她又是旧年顾茂之母韩氏身边的丫鬟,着实看得真切。等入了屋舍,她未等说话,先是洒了几滴泪下来,只唤了一声姑娘,下面的竟是说不出来了。
“何必如此,先吃些果子。”晴雯自是知道自家屋舍简陋,器物不堪的,早就预备下茶叶杯盏并清泉水来,当即便烧火煮水,又是翻出一匣子四色细点果子,摆置妥当,开口劝了一声儿。
春纤哪怕心里复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此时也由不得低声相劝,因道:“我自过来,便是有心分说明白,也是全了彼此之意。想来你也是得了嘱咐的,好好分说明白,一则不辜负了贵家主人之意,二来也是能告慰王者阴灵。若总是如此,反倒不好了。”
如此说了一番,那边儿泉水沸腾,晴雯忙倒水烹茶,送到那婆子跟前。
那婆子早先也是千思万想,又是得了百样叮嘱的,此时听得这一番劝说着实贴心,便渐渐收泪,只还由不得一叹,低低道:“姑娘说的是,却是我无能,竟不能压得住心里那一段事。”说着,她便又道了姓氏,却是姓郭,旧日在韩氏跟前也算的二等的丫鬟,唤作瑞云,后头得了恩典,放了身契,自嫁了外头一户方姓的富户,也是做了正头夫妻。也是这样,顾家倾覆,她才能得以保全。
“正是因为这个,后头老爷遭人诬陷,小姐妹们里头,竟也只得我留下。”这方家的徐徐说道前情,说到此处,不免又滴下泪来。春纤想着贾府后头之变,竟也是差不离的境地,心里不免一叹,暗想: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果然说的不错。便是贾家前头军功赫赫,便是顾家一向科举清贵,一日倾覆,也是树倒猢狲散的结果。
晴雯虽没想到这些,到底是心存仁厚的,此时听得这话虽平静,却透着冷厉悲凉之意,不免也是一般感慨,再见着春纤沉默不语,便低声道:“竟也只能说各自的命罢了,再说不得旁的。”
“也只得如此了。这些年我吃斋念佛,只盼着老爷、太太并旧日相熟的小姐妹们来世能投个好胎。再者。”说到这里,那方家的微微一顿,一双眼睛便落在春纤身上:“再者,不过念着大姑娘。”
“我并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如今就能认准了我?”春纤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虽说那胎记并无差池,可天下之大,未必没一样的。却不是我不念着父母兄弟,只是贸然相认,此时欢喜,彼时清楚了,岂不是又一场伤心?且也难堪。”
“姑娘且听我细说。”那方家的早先得了一半叮嘱都落在这上头的,早已翻来覆去琢磨了千百回,此时听得事儿说得入巷,便也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说道起来:“早前那事儿落下,大爷原在江南,得了信便藏了起来,又有亲眷照料,竟也是平安。姑娘因年岁小,原留在京中随着老爷、太太住,便牵连到内里来。那时候,太太心里疼爱姑娘,再舍不得姑娘这么一个娇娇嫩嫩的女孩儿,趁着事儿才发,便唤了张妈妈来,细细嘱咐了一通,偷空儿便抱着姑娘从后门偷偷溜走。”
春纤便不言语,面容形容并不露半点旁样神色,只一味安坐而已。晴雯在旁瞧着不对,有心说两句缓和缓和,却不知道怎么的又咽下到了喉头的话来。
那方家的看她如此形容,便越加细细道来:“后头大爷千方百计,也是寻到了张妈妈,不想她竟因为弄丢了大姑娘,心里难受,熬成了一段心病,自此后常是痴痴怔怔的,却也尚算安静,唯独瞧着肖似太太的姑娘,方才有些不同。先前姑娘在那清虚观那边撞见的婆子,便是张嬷嬷。她先前却再没有那样儿的,就是后头也曾几次摸到那边儿,口口声声太太姑娘,可见不同。如此,大爷心里方有些准数,又送了那条子,又使人唤我过来。”
“也是未曾作准的。”春纤心里也有些动摇,只是想着顾家着实陌生,心里又已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