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情况到了刚刚得偿所愿的陈琛这里,却恰好相反。热恋期无拘无束的时光被他主观上无限压缩,近乎是一闪而过,凭空蒸发般有些虚晃了。
等他穿着一身新衣躺进阳台躺椅,听着耳边不甚清晰的嘈杂回头张望,瞧见厨房门口来来去去的人影时,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日历哗啦啦翻过,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掐指算一算被逼迫着置办年货的时间,他已经有整整三天没和唐宵征见过面了,以度日如年的标准来换算,真真有种煎熬了三度春秋的疲累空静。
于是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一阵,陈琛锁了房间门再回来,盘腿陷进椅背,摇着晃着给唐宵征去了电话。
铃声在客厅里骤然响起的时候,唐宵征正在门外一个人贴对联,叼着剪刀拎着胶带,给“万象更新”的上联贴牢两个角,风一吹如同幡然的旌旗猎猎作响。
起先他在两段歌声的间隙里往客厅探一眼,正赶上一片寂静的空当,以为自己生了幻觉,缩回脑袋再凝神细听片刻,一愣,跳下椅子要往回走。
“稍等……”他趿拉着拖鞋没站稳,顺手往边上一撑,耳边紧接着就响起清脆锁舌落座的咔哒声,一墙之隔的悠扬乐曲愈加隐晦。
……
穿堂而过的寒风从背后吹过,只穿着一件粗线毛衣的唐宵征打个哆嗦,拉着门把使劲晃两下,终于回过神来。
他把自己锁在了门外。
低头看看脚上的室内拖鞋,抬头看看水渍斑驳的天花板,唐宵征叹了口气,突然想抽支烟。
“怎么回事……还没醒?”间隔两个街区的陈琛摁断了听筒里的占线音,对此毫不知情,只满腹倾诉的柔情戛然而止生生憋了回去,颇有些沮丧地皱眉看眼暗下去的手机。
半晌后也只能无奈耸肩,决定过会儿再打,他放宽心靠进椅背,伸个懒腰背过身去,在后背暖洋洋的温度里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眼醒过来,正值饭点。
“……肯定是又睡着了,你们先吃,不管他。”尚青急促的敲门声伴着中气十足的几声吆喝,“琛琛,醒醒!出来吃饭,都等着你呢。”
“咳——来了来了,马上!”陈琛清清嗓子应一声,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却扶着窗台站定了没动,烈日里睡了好一会儿,猛然睁眼,眼前还是花的。
好一会儿,他试探着睁眼,往窗外看看远景,又转身看看室内,往复几次就要回身开门,走出去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跑了回来,揉揉眼回头往楼下宅间小道拐角处看,“宵征?”
“衣服呢?鞋呢?怎么不敲门呢?”陈琛推开窗户就是没头没脑的质问,脆生生的音调落珠似掉下去,砸在唐宵征头顶,他抬起头来,发觉这人话口密集的叫自己c-h-a不进一个词儿,“哦,差点忘了,我家门铃是坏了……等着啊,我下去给你开门。”
陈琛半个身子一晃就已经消失在窗口,唐宵征于是只能收回指甲青紫的手,揣进兜里,抿抿唇往那熟悉又陌生的单元门的入口走去。
陈琛家于他而言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亲切,因为年纪尚小的许多个年头里,他都是在这里度过了寒冬,但时至今日,倘若还有第二个去处,纵然每年都收到陈琛父母热情的邀请,他也断不会再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登门叨扰,这关乎成长带来的某种自尊,亦或是类似近乡情怯的微妙感受,唐宵征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今天,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走在新春人烟稀少的
街道,非但没能借到一部手机打个求助电话,而且发现就连平日楼道里随处可见的开锁小广告,都被“美化社区”给涂了个干净,他真是走投无路了。
“进来进来。”铁门从里面扯开,陈琛伸手拽着唐宵征的胳膊拉他进了楼梯间,关门的动作与手掌下滑扣进他掌心的动作几乎同步,“这么凉,站很久了?”
“算不上。”温暖从陈琛掌心传递过来,唐宵征紧了紧指尖力道,奇异地就驱散了寒凉,他极快地俯身抱紧人,手在这人后背摩挲几下,又放开,碰碰陈琛颊边压出的红印,“睡着了?”
“嗯……什么情况啊你这是,把自己锁外边儿了?”陈琛垫脚蹭蹭他的脸颊,被那凉气激的打个哆嗦,转身拉着他一边上楼一边问,“着急接我电话了是不?”
“算是吧。”唐宵征摸摸鼻梁,很不想承认,模模糊糊应付着,一把抓住陈琛胳膊,“小心!看着点儿,好好走路。”
那天走进陈家的大门,唐宵征果真没能如愿拿了陈琛多拿的那把备用钥匙转身就走,而是从午饭的满桌珍馐一直被留到春晚《难忘今宵》响起,尚青没打算让他回去。
“今晚就住下来吧。虽然家里人多,没能把客房空出来,但你跟琛琛从小就关系好,从来也没用过我准备的空床,你俩晚上再挤一挤,凑活一下,明天琛琛姨妈一家就回去了。”
唐宵征瞧着,她比前些年老了些,收拾着床铺抬头一笑,眼尾堆起无法忽视的细小纹路,她扫干净床站起来,手掌落在唐宵征肩头细细打量着,从脱离稚气单薄的面孔里寻找着旧日的影子,
“你在家多待一阵,年后我和他爸要上班,白天都不在家,你俩自己在家里玩,也别觉着拘束。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
“阿姨这些年厨艺见长,你都没尝过,改天试试,给个改进意见。”摩挲着唐宵征的头发,尚青的许多关心欲言又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