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望了他一眼,月色蒙着黄沙,白烛清冷,男子负手,夜色里亦见乾坤朗朗,铁骨铮铮。他是元家嫡子,士族子弟,依大兴律,士族子弟不从军营不入学堂,依旧可在朝谋官。凭他身份之贵,本不需来这边关苦寒之地杀敌守国,只需在盛京过那繁华安逸日子,此生富贵已极。但富贵磨不灭男儿报国志。
那场战事他未讲完,但最险的怕是在他割肉后,脱水失血,能活下来只能说算他命不该绝。那天下传闻中的战神,亦曾有过险境,亦曾有过那段艰苦岁月。
边关十年,他磨了那身贵族矜持娇气,与将士们同食同寝,一条河里洗澡,磨出了一身昂扬豪气,渴饮胡虏血,战场杀敌笑,将士保家卫国,管他何处为冢!
她少有敬佩之人,元修当为其一。
暮青下了石阶,走了三步停了下来,回头见元修还立在灵堂外,终是忍不住道:“大将军。”
“嗯?”元修一愣,转过头来。
“我曾经办过一件案子,有一人家中亲眷报官,怀疑家中有人被贼人所害。捕快寻去那贼人家中,只在家中找到了那人的头颅和手脚,身子其余部分挖地三尺也未寻着。后来那贼人招供,他将尸身切成了小块烹煮,一些丢出去喂了野狗,后来因太多了,便下锅焖炒,送了街坊四邻。”
其实,这是她前世办的案子,案子破获后,她的那群同事们便再也不吃邻居送的饭菜,尤其是肉菜。
元修:“……”
所以?
她说此事的用意是?
“世上凶手多矣,不明情况下吃了人肉的不止大将军一个。”
“……”
“那些百姓吃了一盘,大将军只吃了一口。”
“……”
黄风吹过,元修低头咳了一口,“多谢。”
他总算听懂了,她在宽慰他,只是……好与众不同的宽慰。
“不谢。”暮青点头,淡道。
“咳!”元修低着头,咳得更厉害。
“齐贺还在府中,大将军风寒的话,寻军医瞧下,末将先回了。”暮青说罢,便转身走了,一路再未回头。
灵堂外,男子许久才抬起头来,望向她离开的方向,唇角带着未落的笑意。
这小子,真是块宝!
古怪的宝。
涛子的尸身在凌晨时找到了,他前日傍晚去过马场,元修怀疑他是在马场附近被害,军中便派了人挖地寻人。马场占地颇广,这边挖了没见着,后头跟着的人便填上,直到天快亮了,才在马场一处马厩下方挖到了涛子的尸身。
呼延昊极为聪明狡诈,马场上的草被翻动过容易被发现,他竟择了马厩下方为藏尸地。
尸身挖出来时,惊了所有人,那尸身的脸上覆着黄泥,黑黑厚厚一层,风一吹,血腥气扑鼻。尸身的脸没了,凹进去一块,黄泥填着,好似一张没有眉眼的脸谱。人抬去大将军府上,元修通过尸身左腹处的伤疤辨认出人就是涛子,那伤是胡人的弯刀划的,一次随他征战,为了护他留下的。
这日清早,将士们操练的时辰,军号吹响了整座关城,丧报从大将军府中而发,四面府门大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元修薨了,但整座关城的将士都知,那是在为死去的两位将士发丧。
顾老将军率嘉兰关城的众将前来吊唁,元修身穿白袍立在灵堂里,歃血为誓,誓要将此血债记在狄人头上,出兵讨狄!
众将纷纷请战,元修亲点鲁大和王卫海两员大将,令两人回营备战,待涛子和小郑下葬后便出兵讨狄。
出兵在三日后,暮青身为石关城的将领没有被点出战,她也未请战,因她心中清楚,此战不过是为了放呼延昊出关。就连停灵发丧这三日也不过是为了给呼延昊时间混进这将要出关征讨的大军中。
狄王牙帐在乌尔裤特草原以南,鲁大和王卫海领兵杀向狄人部族,驻扎在乌尔库特草原边缘的戎军、乌那军和月氏军闻风而动,出五万大军断鲁大和王卫海后路,却不想元修亲领一支奇军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而本来要杀向狄人部族的鲁大和王卫海突然回身,两军合围,竟将这五万五胡联军包了饺子!
狄人部族闻风本可来救,奈何狄王病重,王后为防王帐生乱,不准许王军出动,下令死守王帐。老狄王的四个儿子为争王位,有人主站,有人不赞成,一轮争吵,生生把战机给吵没了。
这一战,西北军斩杀五胡联军三万多人,俘虏五千人,自五胡联军退守百里外一个月来,一战大捷!
大军归来时,关城全军,俘虏的五千胡兵被关押在关外瓮城的地下牢房。这晚,有五人被提出,趁夜色送入了大将军府。
饧洌暮青看着那被捆绑的五个胡兵,转头看向元修。
元修领着她进了书房内室,转身道:“呼延昊已趁乱脱身,去了勒丹部族方向。”
“勒丹?”呼延昊藏在大军中不易被发现,但若战时,有人脱身而去,那人必是呼延昊无疑!只是战时混乱,要于数万军中找注意有无人脱逃并不容易,暮青不知元修用了何法,但他既然说了此话,自然是有军报。
只是,呼延昊不是狄人吗?为何去勒丹?
“他娘是勒丹人,草原五胡部族多有摩擦,每五年有勇士比武,输了的部族要向赢了的奉献牛羊和女人,呼延昊他娘便是被勒丹送给狄王的女奴。他身上有一半勒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