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料,基地规定不能喝酒,于是能有饮料也是好的。
那时一切都是好的,虽然每日要做很多事,南苏丹也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地方斗争日益剧烈,时不时就有难民和需要帮助的普通民众需要援助,他们和联合国驻扎在当地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试图努力的维持着本地区的关系平衡。
他们渐渐和生活在当地的中国人一样习惯了偶尔响起的枪声,小心的保护自己及同伴的安全,一切都平稳而有序。
祁承淮甚至跟傅琛说等回国了要去他家坐坐,认识一下总被他挂在嘴边的妻儿,他总觉得军人的妻子很是辛苦而伟大。
他说这话时距离他们这支队伍回国还有半年多,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有一场持续了四天的激烈武装冲突即将爆发。
那天是营地的聚餐时间,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还没开始众人就听到旁边的难民营方向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当时的哨兵说是两军持枪对峙,不知道谁开了第一枪,两伙人随即开战。这边枪声一响,周边几个地方马上开始交火,一时间枪声密集。
刚开始听到急促的响声,祁承淮还以为是鞭炮,但傅琛他们经验丰富,立即就意识到不好,等到看见不停有人往反方向跑,才真的确定有冲突了。几分钟后,有某方的增援部队从医院旁边经过。
“我看到两辆坦克,装满军人的装甲车,还有两架战斗直升机。”祁承淮如是对顾双仪回忆道。
医院马上关闭了大门,祁承淮和同事把病人集中在一起。事发突然,局势发展难料,他们把所有食物和饮用水收集起来,统一分配,做好了长线准备。
枪声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祁承淮心里也害怕,怕被流弹击中。但他又凭着经验认为,南苏丹人不会主动攻击中国人,尤其不会攻击中国医院和医生。
傅琛他们立即就接到了支援任务,迅速披装取武器,到门口哨位执勤,对想进来的难民进行安检和指引。
当天难民营附近的交火一直持续到晚上,红色的跳弹像烟花一样接二连三,事态却未如祁承淮所想那样逐渐平息,而是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期间有人持武器进入医院搜查,将一个被认为是对方间谍的当地人强行拖走,对方否认便被枪托打破了头。
那是祁承淮几十年人生里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远远比疾病危险而恐怖。
祁承淮想起那几天,能记起的是子弹从头顶上不时飞过,发出咻咻的声响,时不时还有炮弹在附近爆炸,震得房子一颤一颤的。
傅琛是被同样满身是血的王永宁背着进来的。他们停在难民营的一辆步战车被炮弹击中,内部爆炸,傅琛当时便在里面。
王永宁当时从西门口去找他,路上找了个掩体趴在地上,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近在咫尺,心里又恨防弹衣为什么不再大些沉些。
傅琛送来时已经是深昏迷,各种措施都做了还是无用,祁承淮却希冀自己能有力回天。满身满脸的血污浸透了迷彩服,又浸透了手术间里的每一张手术巾,心电监护上的图示已经成了直线,他还在拼命的做心脏按压。
后来他才在厕所的镜子里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像是渗出了血。
王永宁也受了伤,只是不重,但他与祁承淮的情绪,好似随着傅琛的死而一齐变得无比低落。
祁承淮觉得很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兄弟,还有深切的疑惑,那么多的仪器和药物,竟然都没能让他醒来哪怕片刻。
那时他频繁的做梦,梦见傅琛跟他说很想念家人,然后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满心的疲惫无法言说。
起先他以为只是一时的情绪低落,谁知直到一切回归平静,就连王永宁都逐渐跨过伤痛之后他还是会做那个梦。
狭窄的营地医院手术室里,满脸灰尘和血污的男子,被血浸透成了墨绿色的手术巾,地面上还有血液滴落,鲜红色变成暗红色,铺天盖地的成了一张巨大的红绿交织的网。
他终于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却也只好默默忍下闭口不谈,直到回国后去找关岳。
这个带给他与傅琛的友谊又带给他伤痛的战乱之地,曾给他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我们当时是在朱巴,从飞机上看,蓝天白云,遍地植被,一片热带草原风光,一副乡村小镇的样子,七层以上的建筑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小平房、茅草屋。”
然而此时他再提起,却是道:“我再也不会去那里,哪怕只是停留片刻。”
话毕,他沉沉的叹口气,终于将眼从银灰色被面的牡丹花纹里抬起来,却看见对面的顾双仪正将半张脸埋在盖住屈起的膝盖的被子上,睁着一双水眸关切的看着他。
她看着他问:“这些事你一定没同关岳之外的人说过对不对,一直藏在心里,是不是很累?”
他怔了怔,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突然觉得眼眶和鼻子都有些酸涨,像是委屈又迷茫的孩子终于等来了接他回家的家人。
祁承淮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去,将脸埋在盖住她的身前,许久才喟叹似的呢喃了一声,“是啊,很累……很累……”
顾双仪闻言抬起头,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捋着他的头发,乌黑的发丝从她的掌指间滑落,她心里头梗得些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到了最后,也只能化作心底的一声叹息。
她侧了侧头,好似听见了窗外北风呼呼吹过窗台的声音,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