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预料,谢瑜回家后没有向任何人兴师问罪,正相反,他对谢参政和大郎谢珏相当和颜悦色。
回府当晚,谢瑜顶着一桌子人或警惕、或探究的各异目光,悠哉悠哉的用完晚膳。
期间,他给谢珏夹了一只河虾,还给谢文昌斟了一杯花雕。
而此后,大少爷再没碰过筷子,谢参政更干脆,连手都不上桌了。父子俩防贼一般紧盯着谢瑜的一举一动,全程围观谢三郎吃饭。
可谢瑜吃的极慢,细嚼慢咽,动作斯文,看得谢文昌跟谢珏郁闷的只想挠墙。
大夫人孟氏有心插两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谢三郎和过去可大不一样,要功名有功名,要前途有前途,除了出身不太好以外,完全可以替代大郎谢珏撑起门户。
想到这里,孟氏拉下脸来,看向谢三郎的目光变得不善,可人家根本熟视无睹。
放下碗筷,谢瑜轻呼一口气,接过旁边叔父谢文信递来的清茶,润喉解腻。搁下茶杯,突然发现紧盯着自己的谢参政和谢珏,十分惊奇道:“父亲、大哥,为何不用饭?可是不合胃口?”
谢文昌:“……”
废话!有你能吃下去吗?!
谢大郎:“……为兄身体不适,食欲不佳。”
“哦,”谢三郎点点头,随即又义正言辞道,“但圣贤有云,盘中一粒一粟,皆是辛苦所得,实不该浪费,大哥莫要忘记圣贤教诲啊。”
谢珏此刻看向谢瑜的目光,强烈表达着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寝其皮的迫切渴望,但嘴上还是得违心说道,“为兄……真的……不饿。”
闻言,谢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谈谈正事吧。”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众人不由坐直身体,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谢珏眯起双眼,面容阴鹜,从谢瑜进门起,他便已经准备好应对措施,只等对方一发难,他就抵死不承认,把所有罪责全推到那个已死的小厮身上,到时死无对证,量他谢瑜也奈何不得自己。
可令大少爷没想到的是,暴风雨没等来,直接下起了大冰雹!
这大冰雹还砸的人险些反应不过来。
关于下毒害命的事,谢瑜一个字儿没提,直接进入神转折状态。
“我要分家。”
众人:“!!!”
“瑜窃以为,身为男儿,当自立自强,不靠祖辈庇荫,”谢三郎脸色平静而疏远,“儿如今已有功名在身,不日又将上京求学,无法尽孝,苏姨娘生养瑜十三年,劳苦功高,当颐养天年。”
“汝这是何意?!”谢文昌惊疑不已,称呼间甚至忘记了谢瑜是他的儿子,反而把他当做一个敌人来对待。
果然,十根指头有长短,谢大郎才是亲生的,谢三郎真是捡来的。
“字面意思。”
谢瑜端起茶盏,明明是雨前的新茶,入喉时却似陈茶一般苦中带涩,“田庄、铺子,瑜分毫不取,只全部折成现银,充作瑜上京的盘缠,和为苏姨娘养老所需资财,父亲以为如何?”
谢文昌与谢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狂喜,若真如此,当真是天助我也!
古代对货币管理观念不强,通货膨胀、贬值屡有发生,明代发行的宝钞就是一个案例,皇帝根据自身需要,随意印发宝钞,只发不收,导致宝钞贬值迅速,到后期严重时,一把宝钞买不了半个馒头。
再往前数,王莽篡汉时期,曾发行过一种错刀货币,两个青铜片便可换一斤黄金,骗傻子也不过如此,所以,最终伟大的劳动人民把歧视他们智商的王莽给推翻了。
在这个时代,不动产的田庄、店铺就是保值的硬通货,更关键的是,谢家这些都是钱生钱的买卖,随便占哪一头,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
“此话当真?”大少爷谢珏试探地问,他实在想不明白,谢三郎究竟是怎么想的,白白放弃唾手可得的聚宝盆,仅仅是为了盛京那虚无飘渺的未来?
莫非是读书读傻了?
“当真,但瑜有个条件。”谢瑜垂眸,手指把玩着青瓷茶盏,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谢珏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他就知道谢瑜所求不会这么简单!
“四弟我要带走。”
“那小畜……谢璇随你意,无所谓。”
谢珏猛然将滑到嘴边的蔑称又咽回去,盖因谢三郎那双倏地抬起黑眸,目光似护犊的恶狼般凶狠,可仅仅只是一瞬,转而,又恢复成狐狸般的狡猾。
“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瑜侧首,对身旁的谢文信温和一笑,“正好由叔父做中人,待瑜及冠便向府衙递交文书。”
谢文信在桌下扯了扯谢三郎的衣袖,眼眸中的深切担忧,令谢瑜心头一暖,他朝叔父颔首,示意对方不要担心。谢文信这才放下心来,点头答应作为中人。
最终,谢文昌和谢大郎商议决定,给谢三郎八千两白银作为分家的资财。
别看是八千两雪花银,但对谢参政这样钟鸣鼎食出身的人来说,却及不上九牛一毛。仅谢珏书房中随意一套文房四宝,便已过百两之数。
更别提此去盛京路途遥远,上下打点,人情往来所费之巨。天子脚下,只要沾上皇气,连馒头都比旁的地方贵两文。
可谢瑜对这个数字毫无异议,并欣然接受之。
不为别的,只求一刀两断。
此后,谢三郎与谢文昌一脉再无瓜葛。
荣辱勿论,生死无关。
当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