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难重持。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啊……
不知何时,贺若已经披衣从床上坐起,正注目看着他。乌洛兰延回头,向着他微微一笑。那一笑如羽毛拂过,暗香浮动,幽微的烛火映照暗亮双眸。
乌洛兰延回到床边。
贺若迎灯而坐,蜡烛的火苗照的人脸昏黄,乌洛兰延在灯下捧了他的脸庞,安安静静地端详着,只见他肌肤如春,眉目似画,教男人女人都要神魂颠倒。
“继续睡吗?”
贺若笑了笑:“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睡得着。”
“那便不睡了。”
他轻轻吻了他唇,双臂温柔地拥抱住他,将一腔的爱意都化为齿颊间的温存。
“这一夜,怕是再过十年也不能忘了。”
情到深处,乌洛兰延叹息说。
贺若自下而上搂着他,目光漾着微微笑意,柔声说:“别说十年,这辈子也忘不得。”
乌洛兰延说:“那便记一辈子罢。”
贺若点点头:“自然要的。”
那时蜡烛已经将熄了。
贺若拍着他肩膀,感觉到丝绸的衣料在手底下光滑沁凉。隔着绸缎是结实紧致的肌肤骨肉。
贺若低声道:“晚了,咱们睡吧。”
乌洛兰延摇头说:“睡不着。”
贺若说:“怎么睡不着?”
乌洛兰延说:“不敢睡,不舍得。”
“人生苦短,多睡一刻余下的日子便少一刻,心中惶恐。我恨不得昼夜炯炯,永不合眼,让我将这眼前人,枕边书,春花秋月,一一看够。”
他笑说:“尚有千年万年,等我死后慢慢睡吧,睡不完呢。”
贺若说:“你不睡,那我也陪你不睡。我也尚有千年万年,余生四五十年如同鸿毛了,死后一起慢慢睡吧。”
后半夜,二人都披了衣下床,想找个地方去耍。乌洛兰延想起这附近有个小寺,寺后有桃花园,二人便一道去探园。
桃园没有僧人看守,两人直接进去了。园中树木茂密,很是黑暗,乌洛子灯亭中借了一盏蜡烛,同贺若执着手,沿小道而行。这季节桃花早已经凋谢了,树上结着一树树碧桃,坠的枝头沉甸甸的。他两个都极爱摘果子,此时却都不摘,只是看着一树树桃子感觉心里喜爱。夏日的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果香,醺人欲醉,乌洛兰延一边走,一边和贺若聊起过往闲事。
他笑盈盈牵着手,说着话,好像有无尽的开心的事。一点火苗指引着方向,光明虽小,然而永在前方。
那蜡烛忽然被风吹熄了。
眼前的道路一片黑暗,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无边的暗夜,永恒的寂静,鬼魅的地狱朝人涌上来,好像被抛弃在茫茫浩宇中,四周没有任何人。那一刹那,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在此刻停滞。
他整个人僵住了。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将他神魂救了回来。
“蜡烛灭了。”
“没事,我带了火折子。”
贺若吹燃火折,重新将蜡烛点亮了。光明又重新回到眼前。
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又和贺若说说笑笑。
拓拔叡半梦半醒中,看到乌洛兰延来到他的床前。他穿着一身素服,脸带着一点憔悴的病容,冲他微微而笑。拓拔叡十分惊讶,坐起问道:“你怎么进宫来了?你不是在生病吗?怎么没有人向朕通报呢?”
乌洛兰延说:“臣来看看皇上,跟皇上道个别。”
拓拔叡诧异说:“道什么别?你要去哪?是要外放去就任吗?朕不是许了你暂时留京吗?”
乌洛兰延微微笑说:“天帝封我做了天官,臣是来和皇上道别的。以后怕是见不到了,皇上保重身体。”
拓拔叡吃惊说:“天帝封你做了天官?你要去当神仙了?”
乌洛兰延说:“是的。”
拓拔叡急忙抓住他手:“你帮朕问问天帝,朕死了能不能让朕上天当个天官,朕好害怕死啊。你既然认得天帝和他有交情,你帮朕问问他,帮朕说说情啊。”
乌洛兰延笑说:“天帝是天上的皇帝,陛下是人间的皇帝,人间的皇帝怎么能给天上的皇帝当臣呢。”
拓拔叡说:“朕不在意!不然你让朕死了去哪里,你去天上,那朕也去天上吧。”
乌洛兰延说:“陛下是真龙,死了应该回到大海之上。”
拓拔叡说:“不,不,朕不去大海之上,大海之上什么都没有。”
乌洛兰延说:“海上有蓬莱,蓬莱有仙山。”
拓拔叡说:“朕没有去过蓬莱,你告诉朕蓬莱在哪!”
乌洛兰延却没有回答他,像抹白色的影子渐渐飘远了。拓拔叡追出去抓他手臂:“兰延!你别走!你别走!你告诉朕要去哪找你!”
“别走!”
冯凭急忙冲进寝殿中,看到拓拔叡衣衫凌乱,光着脚在殿中奔走号泣,痛哭失声,几个宦官拼命拉着他。冯凭连忙上前去搂住他:“皇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拓拔叡低头靠着她的肩膀大哭不已:“他死了,他死了。”
冯凭轻手拍抚他,不解道:“谁死了?”
拓拔叡哭道:“兰延死了。刚才他来和朕告别,说天帝封他做了天官,他要去天上去了。他一定是死了。”
冯凭安慰道:“皇上,这只是做梦罢了。梦都是反的,当不得真。”
拓拔叡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大哭不已,口中不住念叨,他死了,死了。